故事听到这里,杨思思明白温怀庆为什么将无极子带来见自己了。
一个跌宕起伏爱恨纠葛的狗血言情故事,恰是热心肠的温怀庆最爱的那种。
或是应了那句“人无癖不可与交”,圣地二十四位长老皆有些不能与人言说的爱好。
巡查司长老温怀庆是个难得一见的热心肠,爱故事爱话本爱坊间八卦流言就是他的癖好。
杨思思瞄了眼旁边听得如痴如醉的温怀庆,重新将目光落在看去毫无境界修为的无极子身上。
“你教颜诗瑾修仙,你会修仙?”
无极子垂下头:“不会。”
“那你教人修仙?”
“当年,我本是想都教她们医术的。可颜诗瑾对医术不感兴趣,她年纪虽小却极为机敏,一顿反侦察,盘问得我险些露馅。我都以为失败了,不可能收她为徒了,她却问我会修仙吗。”
杨思思明白了:“你自然不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我以为她说的孩子话,想先哄着她拜了师,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说到这里,无极子的头垂得更低了,“谁知她真心想修仙,我哪里懂得修仙?只能瞎编了功法糊弄她,她竟信了。她的修行一直没有进展,于是我又骗她时机未到,退婚是每个强者必经的道路,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她又信了。”
杨思思想了想:“其实你不用真的救她,你只要对她说遇险是每个强者必经的道路,而强者是跳悬崖都不死的,那么她就会满怀希望,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坚信会有人来救自己,这样死去未尝不是一桩喜丧。”
温怀庆震惊了,震惊之余又不由得感叹:“原来还有这样办法,殿下大才!”
无极子猛然抬头:“不可以,我答应了必会带着仙界大能去救她。”
“你还答应了会教她修仙。”杨思思忍不住吐槽。
无极子一噎,半晌才憋出一句:“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无极子说不出来。
温怀庆适时开口,打破沉默:“殿下,这个颜诗瑾很可怜的。她十五岁时,与白博雅都要成亲了,白博雅却因救人不得不另娶,不是偶然,乃是柳如烟为了嫁给白博雅故意设计的!”
“嗯。”
温怀庆再接再厉:“她回到颜家,与张家定亲,张赤霄当时是什么光景?亲爹早逝,靠着寡母替人浆洗衣服过日子的破落户。还未过门,颜父便让颜诗瑾陪着张赤霄上京赶考照顾起居,外人听了,当面夸颜父大义,背地里谁不笑他用女儿一辈子幸福换他一时的名声。”
“嗯。”
“张赤霄独占鳌头,是爆了大冷。本以为颜诗瑾能够扬眉吐气,却又被周如玉抢走未婚夫婿。”
“嗯。”
“此后颜诗瑾蹉跎三年,蹉跎成了老姑娘,只能给人续弦,过了门就当后母。”
“嗯。”
“可就连这样的安生也不给她,柳如烟病了便冤枉是她下毒,看来她们也明白对颜诗瑾亏欠良多。”
无极子在此时出声,将话茬接了过去:“她被府衙之人带走那日,还笑着对我说,男人果然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我忽然意识到,我不过是众多的对不起她的人中的一个。我承诺了一定会救她出来,我一定得救她出来,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我能够对她实践诺言的机会了。”
语罢,无极子捂着脸哭起来。
杨思思沉默了,所以呢?这也不影响你继续骗她,让她满怀希望的死去。
俗话说得好,骗一时叫骗,骗一辈子,就叫真情。
正在杨思思思考如何委婉的拒绝并建议温怀庆少看些狗血言情,将精力都放在修行上时。
一张传音符从殿外飞了进来,杨思思接收之后,白赖鸦的声音从符箓中传了出来。
——“殿下,我拿到脊骨了,颜诗瑾已经身死,但卦象显示出了神魂所在。”
颜诗瑾已经身死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当颜诗瑾第二次离开瑶池圣地的时候,身上的气运已经完全消散。
没有了气运的庇护,无需杨思思做什么,世界对于孤身一人回返无情圣地的筑基修士已是龙潭虎穴。
颜诗瑾人死了,还留着神魂,倒是出乎了杨思思的意料。
元婴修士方修出元婴,能够夺舍。
元婴之下,金丹修士死了也就是死了。
颜诗瑾一个筑基境,保神魂不灭另有际遇,真叫人啧啧称奇。
——“跟着现在求见殿下的女人,就能够找到颜诗瑾的神魂。”
白赖鸦的声音继续从符箓之中传出。
颜诗瑾,颜诗瑾,杨思思忽然反应过来,这无极子要救的徒弟不就叫颜诗瑾吗?
杨思思没有在第一时间明白此颜诗瑾就是彼颜诗瑾,除了因为尚不知道筑基修士颜诗瑾保神魂不灭另有际遇,还因为在无极子的口中,她的徒弟颜诗瑾是二十多年前从襁褓里开始看起的。
到底是筑基修士颜诗瑾刚刚夺舍了已经成年的徒弟颜诗瑾,还是筑基修士颜诗瑾回溯时间,去到二十年前夺舍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徒弟颜诗瑾,杨思思忽然对于见颜诗瑾产生了兴趣。
杨思思收起传音符:“好,我去。”
杨思思忽然的松口,令无极子和温怀庆都是一愣。
温怀庆先反应过来,喜道:“殿下大善。”
闻言,无极子也反应过来:“传闻瑶池圣女仁善,连公然退婚者都能全身而退,诚不我欺。”
话没说完,无极子便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温怀庆解释:“她在山下跪了三日,不眠不休,水米未进。她只是凡人之身,不过靠心底的一根弦绷着,听见殿下答应,弦就松了,这是力竭了。”
杨思思看着陷入昏迷的无极子,心中升起些许荒谬感。
颜诗瑾遇险,无极子求自己救人,因为自己有着宅心仁厚的传闻。
而自己之所以宅心仁厚之名远扬,无非是曾让公然退婚的颜诗瑾活着离开瑶池。
这算不算某种程度的因果循环?
“你可知她来自何处?”杨思思问温怀庆。
温怀庆点头:“她同我说过的,国号梵,称大梵王朝。”
“那她就留在这里休养,我自己去一趟大梵。”
温怀庆再度点头:“殿下此行务必小心。”
杨思思反过来宽慰温怀庆:“放心,我带了足够的留影珠,能记录下遇见的一切。”
温怀庆嘿嘿一笑,笑容有些赧然,话却说得很坦然:“我这把年纪也没什么爱好,就爱听听故事。若非身负巡查司之职,我就自己去了,既然殿下这样说,我就提前谢过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