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笑容孤高冷傲,全然没有注意到探子其实也说了“文书中称柳将军自己是舍不得吃穿,贪的钱全拿给他女儿接济了婆家。数额巨大,骇人听闻,只是充军发配,没有推出午门,已是新皇开恩了”。
没注意到探子“未必没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遭受无妄之灾的可能性”的推论来源于她的眼色。
她只能听见自己想听的声音。
当晚,柳如烟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先帝殡天,新皇年幼。
她力排众议,垂帘听政二十载,终于将大奉王朝治理得海晏河清,将谢清原教导得人情练达。
就在她准备将国之权柄交到谢清原手中之时,先帝却携一名女子与少年归来。
先帝当众废后,立那名女子为后,立少年为东宫储君。
她这时才知晓二十年前先帝并未身死,而是为了躲避抗击妖族的责任假死。
那女子是先帝年少时求而不得的青梅,在先帝假死后陪他隐居。
少年则是青梅白月光与先帝隐居时诞下的孽种。
她执掌王朝二十年,铁血手腕,有的是整治这对渣男贱女的法子。
猝不及防之下虽是大惊,依旧有能力稳住局面,将王权交到谢清原手中。
却不想关键时候被谢清原背刺。
身死前听见的最后一句,是谢清原说——“母亲,怎么就学不会半点温婉贤淑?”
她倾尽所有,将谢清原教得人情练达,甚至主动退位,将治理得海清河晏的江山拱手托举到谢清原的面前,却只得到他一句——“你如此强势,难怪父皇喜欢苏姨。”
最后,她是生生被气死的。
柳如烟从噩梦中惊醒,正好赶上宫人来报,先帝灵柩已到京师,太子谢清原正百官于皇城门口迎接。
现实顿时跟噩梦的情形对上了。
柳如烟确信,噩梦中的情形正是原身皇后的前世经历。
重活一世,柳如烟自然不会重蹈覆辙,让繁重的朝政将自己碾磨成鹤发鸡皮的老媪,却让渣男贱女过着凡事不操心的舒坦日子,养得青春永驻容颜不改,还回过头来抢她的胜利果实。
她当机立断,喜欢假死是吗?她就让他真死!
什么皇后太后,什么垂帘听政?要做,她就自己做皇帝!
柳如烟当机立断,找到了河东柳氏的父兄,将梦境和计划和盘托出。
听闻先帝竟为了逃避帝王责任与女子双宿双栖而假死,河东柳氏的父兄震惊。
听闻先帝将在二十年后携娇妻幼子回归,将女儿外孙赶下权力顶端,父兄更是愤怒。
三人一拍即合,绝对不能让悲剧重演,河东柳氏将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支持柳如烟的计划。
恰好,跟噩梦中不同,灵柩接回宫中,谢清原却遇刺受伤。
为防止同类事件再度发生,东宫戒备森严,先帝灵柩的守卫因此松懈。
柳如烟是太后,太子生母,先帝发妻,要求瞻仰先帝遗容可谓合情合理,名正言顺。
命人开棺之后,柳如烟屏退左右,亲手将匕首刺入了先帝的左胸膛。
为防先帝的心脏长在偏门处,她又分别在右心口,咽喉,大腿和双脚后脚跟各刺了一刀。
从先帝体内流出的血液是温热而鲜红的,这个发现令柳如烟愤怒又得意。
自先帝死讯传出已过去两日,尸体还是软的,血还是热的,他果然是假死!
柳如烟站在棺材旁看着先帝流血,看着血液变冷凝固,确定先帝死得不能再死,才施施然离开。
计划的第一步,让假死的先帝真死,就这样顺利地完成了。
于是就来到了计划的第二步,坐上帝位。
方法也足够简单粗暴,在众目睽睽下率河东柳氏府兵逼宫,将登基做成一桩不容更改之事。
长街之上长歌当哭悲痛万端的学子,其中也有河东柳氏的推波助澜。
搞臭谢清原的名声,柳如烟方能名正言顺登基。
至于瑶池妖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根本不可能为大奉子民所接受。
杨思思本人更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柳如烟压根不放在眼里,她就会自取灭亡。
事情一如柳如烟预想之中的顺利,她率领柳氏府兵冲入皇庙,顺利控制住朝臣。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柳如烟的脑海。
她感觉权柄正在向她招手,王座即将易主,她就是大奉建朝八千年来第一个女帝。
……
“摄政,”谢清原终于抓住了柳如烟话中的关键字,“什么摄政?”
柳如烟冷哼一声:“我也不怕大发慈悲地跟你解释,帝王身死,太子登基。新皇年幼,太后摄政。”
听完柳如烟的解释,谢清原更加不解了:“且不说我早已监国,父皇仙去,登基顺理成章。只说年纪,我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几多年岁,母亲应该比我还清楚,何来年幼之说?”
柳如烟看着面前体魄强健生机盎然的谢清原,被喜悦冲昏的头脑终于清明了一瞬,也只那么一瞬:“我想起来了,是因为这辈子变得不一样了。你昨日曾遇刺身亡,上辈子没有遇刺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身亡的事情。那个身体活着,只有一岁,年幼不能理政,太后摄政。”
柳如烟的话说得颠三倒四,换作旁人都听不懂她说的什么。
太子遇刺事件之后才抵达大奉的皇甫珏和常远就听不懂。
白赖鸦算作太子遇刺事件的亲历者,也就听了个半懂。
谢清原却听懂了,还反驳:“那是分身,不是我。而且我到底为何不得不依托如此孱弱幼小的分身在外行走,母亲心知肚明,毕竟一切都是拜母亲所赐,不是吗?”
伴随着谢清原的话,一些久远模糊的记忆从柳如烟的脑海深处翻涌起来。
这是她获得河东柳氏的身体的同时就获得的记忆,只是被原身河东柳氏所忽视,所以在进入柳如烟的脑海后,也理所当然地被划去了不被重视的脑海深处。
就在柳如烟要想起什么的时候,身边传来兄长柳中白的声音。
“如烟,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拿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