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厚恩,郡主风华绝代,岂能用区区‘入目’两字形容?大隋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诚令四境臣服。”
突利设亲王满脸堆笑,言辞间满是恭维,他微微欠身,单臂叩胸,动作优雅而庄重,尽显对隋炀帝的尊崇之意。这番话就像一阵春风,瞬间拂过隋炀帝的心间,让他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好不开怀。
隋炀帝听了,心情大好,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一番,最后落在了其其格身上。
“突利设亲王,说来响铃公主也算是咱们大隋的姻亲,她的娘亲是苏相的独女,这样和盼兮郡主还是表姐妹呀!哦,朕只知响铃公主的称号,却不知其名之意,这其中可有什么考究?”
隋炀帝的声音带着几分好奇,在这热闹的大殿中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聚焦到了其其格身上。
其其格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听着众人的交谈,早已觉得乏味,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她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悠悠地开口:“皇上真有雅兴,一个名儿还能有什么考究?突厥和汉人不同,没有名与字的区分。其其格自幼喜欢在腰上悬挂铃铛,奔跑跳跃时铃铛叮当作响,草原上的兄弟姐妹瞎胡叫,这‘响铃公主’的号便由此传开。至于名字嘛,其其格在我们那儿就是‘花儿’的意思。”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清泉,可言语中却透着一股随性与不羁,丝毫没有寻常人面对帝王时的拘谨。
“其其格。”
突利设亲王眉头微皱,沉声警告,对于她在皇上面前的这般不恭,心中颇有微辞。他微微侧头,目光中带着些许责备,看向其其格,希望她能收敛一些。
幸好萧皇后眼尖,立刻接过话儿,脸上挂着优雅的浅笑,轻声说道:“原来其其格的名儿是取自‘花’意啊,倒是名副其实的姑娘。本宫昨儿个想上一宿都没猜准,真有趣呢!看来,突厥人的名字都有一定含义啊。”
萧皇后的声音温柔动听,如春风拂面,巧妙地化解了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对啊。”
其其格才不理会突利设的目光,依旧大大咧咧的,扬起笑脸,兴致勃勃地说道
“娘娘猜不到的还有许多。单说我身旁的这个丫头吧!她叫敖登,就可以解释为‘星星’,还有我的那只老鹰名叫布日固德,本意就是雄鹰喔!”
她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仿佛在向众人展示她独特的世界。
敖登站在一旁,苦笑着和突利设亲王对看一眼。他们太了解自家的小公主了,只要兴致一起,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不说个地老天荒,誓不罢休。
突利设亲王趁着满殿的人都在听其其格说话,悄悄朝守候在外面的仆人使了个眼色。
那些仆人立刻心领神会,端上一盘盘香味四溢的羊肉,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在整个大殿。
隋炀帝闻到这诱人的佳肴香味,不禁好奇地问道:“什么食物?好香。”
他微微探身,鼻子轻轻嗅着,脸上满是期待。
“回皇上,是草原的烤全羊肉。”突利设亲王再次单臂叩胸,颔首恭敬地回答道。
其其格见状,像个活泼的小鹿一般,蹦蹦跳跳地来到端着烤全羊肉的仆人前。她动作麻利地拔出腰间的匕首,眼神专注,手法娴熟地俐落地片下羊肉,放在托盘内,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活力与自信。
“迪吉乌力贵。”
其其格大声说道。
“公主说什么?”
萧皇后满脸好奇,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皇后娘娘,其其格的意思是,‘烤全羊献给您’了。”
突利设亲王在一旁笑着解释
“我们的习俗,在请别人吃东西前,为表尊重,就会说这样的话。”
萧皇后听了,微微一笑,立刻夹起一片羊肉,优雅地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后,赞叹道:“皇上啊,臣妾以为突厥上次送来的马奶酿已是臻品,没想到这烤全羊也如此美味。”
她的声音轻柔,话语中满是对美食的赞赏 。
隋炀帝一扬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缓缓说道:“异国风情嘛,倒也新鲜有趣。”
他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目光在殿内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带着上位者的审视与玩味。
其其格把玩着小匕首,眼神却像灵动的小鹿,偷偷瞧向战御寇。只见他仍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样子,安静地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这热闹的宴会与他毫无关系。
其其格见状,不禁有些气馁地一咬红唇,心中暗自懊恼,这个男人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对自己的种种暗示都无动于衷。
不经意间,她瞥到怀抱琵琶、神色略显落寞的苏盼兮,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皇上、娘娘开心,其其格也高兴。记得在草原上,每当燃起一簇篝火,兄弟姐妹都会唱歌跳舞来庆祝。方才看到盼兮表姐献舞,其其格顿时技痒难耐。若皇上和娘娘不嫌弃,其其格愿意为二位唱歌跳舞助兴。”
其其格站起身来,身姿挺拔,声音清脆响亮,话语中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豪爽与热情。
萧皇后轻轻“哦”了一声,不着痕迹地瞅瞅苏盼兮。她本是有意安排盼兮出场,一来可以在突厥人前显示大隋的风采,二来便是促成战御寇与盼兮的亲事。
可照目前的情况看,战御寇没太大反应,倒像是盼兮白忙一场,这让萧皇后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宇文化及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瞧出了其中的几分端倪,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臣早听闻响铃公主有‘草原独秀’的美名,今日有幸得观公主歌舞,实乃平生幸事。皇上,您说是不是呢?”
他微微欠身,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眼睛却不时地观察着隋炀帝的表情。
隋炀帝对宇文化及向来都是言听计从,见他一开口,自然乐得看好戏,遂笑着允道:“宇文卿家所言有理,如此,就请响铃公主歌舞助兴吧。”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敖登凑到突利设亲王身边,狐疑地低语:“亲王,公主想干什么啊?”
她满脸疑惑,眉头微微皱起,实在想不明白自家公主为何突然要主动献艺。他们尊贵的“草原独秀”除了在可汗、王妃和几位亲王及王子面前献舞,何时见她主动请缨过?
“不知道。”
突利设无奈地一翻白眼,索性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他太了解其其格的性子了,一旦她决定做什么,旁人是很难阻拦的。
其其格叫过随行的仆人,在他们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不一会儿,大殿上响起了与众不同的曲子。那曲调起伏迂回,如潺潺流水,绵绵不绝,忽而又高亢嘹亮,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其其格腰若灵蛇,随着音乐的节奏轻盈地舞动起来。她藕臂撩纱,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婆娑曼舞间,尽显草原儿女的奔放与洒脱。
尽管她穿着汉女的裙装,但周身散发着的气息,却是草原所独有的特色,那是一种自由、不羁的野性之美,让人看得目不暇接,仿佛置身于广袤无垠的大草原。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呦……草原的花儿不会绽开。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呦,你的心上人儿就会跑来呦呵咿……”
其其格的歌声清脆悦耳,较之苏盼兮所吟显得更加露骨直白。同样是倾诉女子的深情,她唱来竟恁得热情奔放,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心底流淌出来,饱含着浓浓的爱意与渴望。
战御寇听着小曲儿,原本平静的心骤然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他不由自主地扬起首,那一瞬间,才蓦然察觉她的眼睛看似游离,实则始终在悄悄凝视着他。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柔情与期待,纯净无邪的笑窝自粉颊上漾起,浅浅的,却令他胸口滚烫,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依稀,有一根未知的心弦,在这一刻悄然绷断,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其其格的心也是乱成一团,她完全失控了,连自己都没料到,会这样大胆地去挑逗一个男人,且是初识不久,对她的敌意和戒备未消的男人。
她晓得,这个男人比她大许多,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莫名其妙地被他吸引。或许是他在轻唤“绾娘”的那一刻起,她的整颗心便被紧紧牵绊,难以自拔。
她生平第一次,有种迫切渴望,渴望战御寇的失魂落魄,是因为在低低地唤她的名儿,才会流露出那种温柔刻骨。
水殿龙舟。太液池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从紫宸殿出来后,剩下没喝醉的几个朝臣,跟着隋炀帝、萧后和响铃公主泛舟赏月,倾听着悠扬的小曲儿。微风轻轻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灯光在水波上跳跃,如梦如幻。
隋炀帝信口问:“其其格,你们的舞乐是本土自编,还是由外面传来的?”
他靠在船舷上,目光望向远方,大兴宫的雅乐大多是燕乐,基本上收集了来自天竺、高丽、龟兹、疏乐等地的宫廷曲风;而中原民间的俗乐鲜少登大雅之堂,因之燕乐他听得腻了,此刻对突厥的舞乐倒生出几分好奇。
“曲子是胡乱编的,我们只是喜欢就那样唱了。”
其其格面若朝霞,经过刚才一番舞蹈,浑身像被烈烟蒸腾,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热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