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斯年看着他,忽然笑了出来,笑出了声。
程简看杜斯年这样还以为杜斯年不相信他一个小儿的话,脸上即刻浮现出着急的样子来。
“父亲,孩儿是真心的,孩儿就是看不惯这群人的做派,孩儿就算穷苦一生也不愿跟着这种人求生!”
他激动的站起来解释起自己的决心,没了丝毫方才的镇定。
杜斯年看着他笑意渐深,开始庆幸于自己和南哥儿收了这小孩做养子的决定。
若他俩不将他带回家,以这孩子的脾气秉性,怕是要受不少罪。
不过虽说这性子在外面容易受搓磨,但杜斯年却很喜欢,经此事也能看出程简是个正派的天性。
只要他本性好,其他的杜斯年都会慢慢教他。
杜斯年收起笑容,面上带着温和对程简解释道,
“简儿,你对学堂夫子和官府的为人处事不喜,想要避开他们,这些我都理解,也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愿我和你爹爹斡旋其中。”
“但是你必须要去上学,这件事我不同意也不容许你反对。”
程简眉头微皱,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直看着杜斯年道,
“可是爹爹......!”
还不等程简继续说,杜斯年就摇摇头打断了他。
杜斯年清楚程简为什么这么抗拒官府和学堂,他年纪尚小,尽管再三在心中打了草稿,描述出来的也不过是这二者的高高在上。
其实他更抗拒的是,他接受不了自己的父亲爹爹因为他被俯视,被人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这怕是伤了这小小少年的心。
程简对这世间之事知之甚少,故而只能想到一条‘干脆不去学堂’的反抗方法。
是时候给程简上人生的第一堂课了,杜斯年想。
“简儿,我知道你有骨气,不愿为人折腰。若是你有本事,能护住自己,能保住家人,你大可以如此,可你觉得你日日在钱庄里为人打杂,一整日里从早到晚干活,待在小小的钱庄里,如何修得好本事呢?”
“再者说,在钱庄里,你肯吃苦耐劳,又十分聪颖,真的出人头地了,这样的本事可以让你不再弯腰吗?你所厌恶的对象是官府和学堂。”
“这里面哪个你看不惯的人物不是个秀才起身,我这已是往低了说,实则能在官府学堂里做夫子的多是早年的秀才,手下少说有两三个做官的学生,更别说我想为你寻的夫子了,举人加身不说,还是在本地有名的品行高洁。”
“你与他们没有冲突便罢了,若是真的有了什么龃龉,你是否对付得了......”
听杜斯年说完,程简的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他心中憋闷,难道这世道,就真的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吗?!
杜斯年似乎是看出他的愤懑,开口让程简重新坐到椅子上。
“简儿,若遇事万不可慌张,无论是什么事,总有破解之法。”
“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
“故而若有难事,不论大小,定要静心宽心,跳脱以外,找寻那条真正能解决问题的道路。”
“爹爹和父亲虽然想要你做一个有德之人,但是一个人若是完全遵循礼教,很容易陷入道德的漩涡,而被束缚其中。你行事时,不用在方圆之内,可以利用规矩律法,但万万不可丢失本心,没了责任心,若是没了本心,与掉进另一个新旋涡无异。”
“我告诉你的这些话用到这件事上就是,你可以做世俗人眼中的好徒弟、好学生,借人力,向上爬,一直爬到你曾经仰视之人必须要仰视你的地位,再去反抗,再去改变世道的不公。”
“若有了新的目的,就再往上爬,直到再没有人能够阻拦你。”
这套方法若是成功的运用,必然有结果,毕竟他上辈子就是这么干的。
若想让别人听他的话,他就要先站到一个别人必须听他说话的位置,只是上辈子他的败笔之一就是一个人孤军奋战,所以落魄时很是窘迫,这次他绝不会重蹈覆辙,他一定要护住夫郎,护住这个家......
杜斯年站起身拍了拍程简的肩膀道,
“简儿,你好好想想吧!”
语罢向外走去,给程简留下一个安静的地方思考,他不怕程简理解不了,有些道理,或者说经验他总要教给他,这次不懂,那就下次再结合问题说,而不是不讲,只一味的要求他去做什么,大概只会适得其反吧。
杜斯年出了书房,伸了伸懒腰,朝着府门外走去,他要去找他的宝贝夫郎啦!
本来这几日忙的不行,还没反应过来和夫郎亲近的都减少了,今天程简这么说一通,他都感觉自己还真是牺牲了好多和夫郎亲热的机会!
抱着这种想法,杜斯年拒绝了长工给他套牛车,小跑着就到了钱庄。
笑话,牛腿哪有人腿快!
等到了程记钱庄附近,杜斯年才放慢速度,调整着呼吸走了起来。
这头程南看着账,想着最近钱庄收入十分可观,现在钱庄的大小就有些不够用了,现在的银子租一个新铺子也是够的,或者干脆盘下这间铺子,再买下隔壁,两间打通,反正待到矿上彻底运行好了,他们也会进更多银子。
晚上回家之后可以和夫君商量一下,他想到。
想着想着脑海里便都是杜斯年的脸,夫君前日从县老爷家回来给他带了绒花,说是见县老爷府里的已婚夫郎和妇人多在头上带绒花,他就也跑到新开的首饰铺子里为他买来一朵。
又想到夫君昨日晚间说的荤话和床间的嬉闹,给简儿生个弟弟什么的,虽说夫君是带着调戏意味,但是为夫君孕育子嗣,其实他还是很期待的......
程南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面颊上泛起一片淡淡红晕,莫名心虚的看了一眼大堂干活的几人,见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出神的模样,才松了口气。
不料下一刻,心心念念的人就出现在面前。
程南手下的纸张因为过于用力的捏紧而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