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杜斯年就趁着还未开始授课,和程南用牛车把程父宋春的东西都驮到了杜家村。
这一行为也引起了两村人的讨论,按理说没有岳父跟两口子住到一起的,可是宋春岁数大了还是个寡夫,此事又是杜秀才所为,只被定为两人有孝心。
汶水村的房子落了锁,地也租给了同村人口多的人家,唯独宋春没落下程南父亲,将他的牌位重新放到了他所住的西屋里。
杜斯年的书稿也已经全部交上,只差最后一笔收益,但他却不着急,目前他手头上的银子共有三百多两,对普通人家来说三世都吃喝不愁了。
但对他来说这些还远远不够,他需要做出一个可以长期为他提供白银的产业。
本来他很属意做染料生意的,后来他为户部尚书,对各种商户收支都了如指掌,其中最令他讶异的就是染料业,个中税收都入了前五。
另外纳入国库更高都是官盐铁器,广南沿海商帮生意之类背后庞大背景或世家支持的产业,不是他空有三百两白银就能做的。
可做染料需用大量可以染色的植物和矿石,他们这里处处是平原,所谓‘山’也只是几个小山头罢了。
除非他们举家搬迁到天然材料充足之地,这却是绝不可能的,他并不是打算一心从商,日后还是要继续应试,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愿带南哥儿到异乡着手商业。
在这里南哥儿事事都熟悉,邻里乡亲有了什么事也不会坐视不管,他不想南哥儿再因为他体会不安的情绪。
故而思来想去,杜斯年决定直接开一家钱庄,钱庄最早在南方兴起,因为沿海之地生意往来广盛,在钱庄存取十分方便,所以南方到后来几乎是遍布钱庄。
但是北地与南边似被割裂一般,有相当长的时间里一家钱庄都没有,就是前世到他已经入朝为官南方的钱庄才逐渐开到北方。
杜斯年如此有信心,就是因为南方几大钱庄在北地的分庄开起不久就生意火热,约三五年间就开遍了大街小巷。
这是杜斯年和当时的众人都没想到的,这次他想利用他倒转时间的优势,先一步开起钱庄。
他手中整银三百两,其余散银四十余两不动,既要在县城租好铺子,又要招几个靠谱之人,还得留些银子放利息、发放贷款,确实要好好安排一番。
时不待人,年气一过,初五县城牙行一开门,杜斯年就和南哥儿找了买办。
想要做生意这件事杜斯年一早就和程南说过,也把他为什么要做生意挣银子的原因尽数讲清。
程南没有任何意见,他觉得银子是杜斯年挣来的,他想用去做什么都好,就是程父得知两人要在县城开个铺子,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化作一句叹息。
他也拦不住他们,反正他还存着些私房,就是赔了,他也不至于让两个孩子饿肚子。
杜斯年驾着牛车,程南坐在后面,裹着厚实的棉衣,刺骨冷风依旧拂来,他目光落到路边未化的冬雪上,皱眉道,
“夫君,你将牛车停一下吧!”
杜斯年一直注意着后方自家夫郎的动静,听到声音立刻拉紧手中绳索,将牛止住,关切问道,
“夫郎可有什么不适?”
牛车一停,程南就利落的从车板上跳下来,转身站到牛身旁,
“夫君,你去坐到后面吧,现在风中寒气太重,你身子刚有些恢复,千万不能感染风寒。”
说罢也不等杜斯年反应,就将他从牛身上抱下,又抱到了车板上,不过几瞬程南就已经坐到了牛身上,拿着手中软鞭催着黄牛向前赶路了。
程南宽厚的肩将后面的杜斯年遮了近半,寒凉被阻隔,杜斯年看着程南的背影,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到了县城杜斯年先带程南吃了碗热馄饨,饱腹之后才像牙行走去,路上杜斯年对程南问道,
“南哥儿,这对夫夫煮的馄饨好吃吗?”
程南点点头,将握着的自家夫君的手往口袋里又塞了塞,杜斯年刚刚一进县城硬把手塞进程南口袋,身体寒冷的紧,现下吃完又主动将手伸去。
“夫君,他们煮的馄饨挺好吃的,跟爹爹包得不一样,皮薄馅大,味道也很鲜美,汤底给卧了个鸡蛋!”
杜斯年听他的南哥儿对这馄饨满意,缓缓讲起馄饨摊之事。
“这家馄饨摊的老板幼时是个失智儿,授我功课的夫子孤身一人,可怜他一个痴儿流浪街头,就将他领回家照顾”
程南在一旁安静听着,虽有疑惑既然此人被夫君的夫子收养,两人刚刚见面却不打招呼,似生人一般,但也不打断杜斯年,听他继续道,
“不过后来他娶了一个敌国之人,夫子就单方面与他决裂了。”
“不过说是敌国之人,其实就是一敌国俘虏途经本县诞下的幼婴,这哥儿命大的很,被乞丐喂了两年米糊,连病都不曾生过。”
“后来变成小乞丐,长大之后长开了很是漂亮,虽有许多人忌讳他的身份,也还是有好色的愿意将其抬进家做个小侍。”
“但是他都给推拒了,就在一个晴朗的春日里,和宁礼,也就是馄饨摊的汉子,穿着一身红衣在县城走了一遭,到官府立了字,就这么做了夫妻”
杜斯年讲着讲着也学着程南声音小了些,他以前还从没有和人谈论过自己的夫子,更何况还是这种事,他紧靠程南讲悄悄话似的对他道,
“我听说那天夫子得知此事,上街去捉宁礼,两人却刚刚从官府出来,气的夫子将手里的讲义砸向宁礼,那张平日里辩礼论据口若悬河的嘴,上下开合几次都没能找出一句骂人的话。”
“最后只能拽着宁礼要回家,他觉得是那哥儿看宁礼傻,骗他娶了他,为的是将来把宁礼这么多年卖馄饨的银子骗到手里远走高飞。”
程南回想了一下刚刚在馄饨摊给他们端来馄饨的哥儿,很温柔,他看起来就不像是坏人啊。
杜斯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道,
“结果宁礼死活不走,拽着哥儿的胳膊大喊‘我就要闻哥儿!我要做闻哥儿的夫君!’引得一众人注目,夫子又羞又恼,半辈子没让人看过笑话,却栽在了宁礼这儿,当下就说要和宁礼决裂。”
“不过宁礼根本就不管他说什么,还把他当做父亲对待,夫子的冷脸他也看不明白,自顾自给夫子打扫院子,做饭洗衣,闻哥儿也跟着他一起照顾夫子。”
“夫子给我教授课业时,我还常和两人碰面,不过夫子一直不让我理他们,后来也许夫子也改了心意吧,但是他年纪大了,还没等真正接纳闻哥儿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