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已经找好,杜斯年和程南又去了一趟县城,这次他们主要是为买两个奴仆而来。
没错,他们打算直接买两个人,他们干的毕竟是天天与银子打交道的事,若是雇了普通人,偷拿银子跑了是他们不想看到的。
但是直接买了仆人,手里攥着他们的奴籍,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了。
杜斯年和程南还是找了张安,张安一看是他们俩,还以为是二人后悔租了那铺子,要来找事。
一听是要从他这里买人,转瞬就笑得牙不见眼招呼着两人进后院挑人。
上次他们来了后院,只是在院中,并未进到关着人的屋子,这次倒是直接被带了进去。
一进屋,一股类似于霉味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最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是,这些人的手脚都被沉重的锁链锁住,被关在一个一个笼子里,竟然是连牢里的犯人都不如。
笼子狭小,有些人在里面甚至只能蜷缩成一团,程南紧紧握着杜斯年的手。
杜斯年扫视着屋内众人,他前世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只知道早前先帝在世的时候,很是厌恶奴籍之人,对奴仆的律令可以说是宽松至极,没有一点保护政策。
可以说其中还暗含着一些先帝希望奴册在籍之人被压迫的恶趣味……
他位居高位,不知道一道普通的律令,一层层实行下来对于底层人是什么样的影响。
张安对这环境早已习以为常,从腰中取出一根软鞭,狠狠朝笼子上抽去。
“今日有贵人来选仆了,你们都给我把脸抬起来,让贵人好好看!”
屋子很大很深,没有一扇窗户,甚至隔了很远才有一个小小的烛台,靠近里面的人不知道门口发生了什么。
听到张安说有人来选仆人了,都将自己的脸露了出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脏污,期待能够离开这个魔窟。
屋内没什么动静,看来张安平时没少打骂他们,即使眼中期盼几近要满,也不开口说话。
张安举着烛台,为二人照亮面前,他们一停下,就将烛台举到笼中人脸上,好让他们看清楚。
杜斯年想要找两个身材健硕的汉子,可以好好看守钱庄银库,看了一圈,只看到一个高大的汉子。
即使蜷缩在憋屈的笼子里,因为吃不到多少东西而骨瘦嶙峋,依旧能看出他的底子。
杜斯年停下脚步,张安也跟着停下,把烛台放到笼子前。
这下一切都看的更清楚,汉子鼻梁高挺,厚厚的嘴唇干裂,现在跪在笼中,渴盼的目光不自主的流露。
杜斯年扭头看向程南,见南哥儿微微点头,问向张安,
“张哥,这个看着倒是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多少银子?”
张安秉持着能宰一个是一个的原则,狮子大开口道,
“要不还是杜秀才你有眼光呢,这个汉子是咱们这数一数二壮实的了,把他买回去只要三十两银子!”
“怎么样杜秀才?这价格公道吧!”
上次签了纸契,张安就知道了和他租铺子的人是个秀才,现在称他也是杜秀才。
杜斯年虽然从没有自己亲自去买过仆从,可是不是没有常识。
民间买卖牲口流传着几句话,买鸡买鸭五十文,买只大猪凑一两,十两小牛领回家,奴人最贵二百贯。
虽市场价格常有波动,但是基本不会差太多,再好的奴人不过二十两而已。
“张哥,三十两未免太夸张了,我虽从前不做生意,但是也知道就像这种瘦骨嶙峋的汉子,十三两的价格就顶了天,怎么可能三十两!”
杜斯年直截了当告诉张安他不傻,不必在这里糊弄他。
张安没想到杜斯年还不算太傻,本以为能租下他那间铺子,想必是什么也不懂的。
“哈哈哈杜秀才,我就是跟你打个趣,怎么能真卖你三十两呢,咱们也算是熟人了,这汉子我十五两就给你了,咱们现在就能交奴契!”
杜斯年皱眉,这种时候就不用跟张安虚以委蛇了,他开口道,
“张哥,我就只能出十三两,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若是张哥觉得不行,那咱们就再看看别的。”
张安不想煮熟的鸭子就在自己眼前飞了,可是又舍不得让出二两银子。
他余光一扫,看到汉子旁边笼子里的哥儿,眼睛一转谄笑道,
“杜秀才,你看这哥儿怎么样?”
杜斯年眉头皱的更紧,
“张哥,我今日来是看汉子的,不要哥儿。”
张安却话锋一转对着二人道,
“我知道啊杜秀才,我跟你提这么一嘴就是因为这哥儿正是你看中这汉子的哥哥,两人相依为命的,也不容易,不若你一起买回去,我就收你十五两。”
杜斯年正准备拒绝,就被程南拉了拉手。
程南看着笼子里的哥儿,抿了抿唇,开口道,
“夫君,将他也一并买下吧。”
笼子里的哥儿本是一直低垂着头,哪怕张安提出要把他和弟弟一起卖出去时也没有反应,此刻却抬起头,看着烛光映照着的程南的面容。
哥儿的额头上有一道疤痕,很长很深,连着额中的红色也被抹去,不知道曾经遭受过什么,眼睛像一汪清水,很平静。
他注视着程南,他眼中的南哥儿周身都是温暖的柔光,明明这里那么阴暗,程南在他眼中依旧清晰可见。
自家夫郎开了口,杜斯年是一定要遵循的,对着张安道,
“张哥,那就十五两这两个人吧!”
程南听到夫君跟张安买下了两人,心里松快了些许,他从一进来看到这里的一切就觉得这些人可怜。
但是这种情况好像又是理所当然的,他只能让自己不要多想,可是当他看到那个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哥儿时,他还是忍不住动容了。
他做不了更多,只能用二两银子多让一个可怜的哥儿离开这里。
张安见人同意,恨不得马上就交钱交人,在他眼里哥儿本就不值钱,何况还是个破相的,二两银子已经是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