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眼睫轻颤,启唇道,
“是,多谢……父亲赐名。”
说罢提摆下跪,行磕头跪拜之礼。
杜斯年看着他的动作并不阻拦,即是默认收下这小乞儿,认作养子。
待程简起身,面上表情才被程南二人看清。
小小的人儿红唇紧抿,那双明亮的眸子仍是微垂,分明有晶莹。
程南看得心中酸软,上前半蹲,从袖口掏出手帕,擦去程简眼下泪珠。
可不知如何,程南这一举动似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程简脸上的泪水越发止不住。
程南既心疼又关爱的拥住面前之人。
程简肩膀颤抖,他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会这么想哭。
从前乞讨被打,吃不到饭,亦或是被人从医院赶出来,他都不曾想哭过。
可偏偏,这似梦般的场景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便是感动与委屈。
他的双臂紧紧抱住身前温柔的哥儿,想要把自己的一切回报给二人。
可他什么都没有……
“父亲爹爹,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程简小声说道。
杜斯年看着父子二人温馨的画面,嘴角上扬,
“程简,我听爹爹说你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几岁,既如此,我便当你今年七岁。”
程简点点头。
杜斯年看他没意见,继续道,
“七岁怎么也是开蒙的年纪了,虽说如今入学有些晚,但总不能不学,我打算过几天将你送到县中学堂读书。”
“多识几个字,读些圣贤书,才可心胸开阔,待到你大些,无论选择做什么都更能融会贯通。”
这是杜斯年从决定收养程简开始就做好的打算。
程简现在还小,总不能让他在家一直,或是这么小的年纪就去钱庄待着。
无论程简是否在读书上有天赋,都要识得字,习得基本的道德规常。
“我一定在学堂好好学!”
程简心情激动,但还是坚定的说道。
对于这个机会他十分意外,他本想着能够被收养,有口饭吃,有遮风蔽雨之处就是极大的好运气了。
可是……
他抬头看向杜斯年,又将视线移回,看向搂着自己的程南。
他这几日过得是如此不真实,但是他知道这都是真的。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没人要的小乞丐,他也有父亲跟爹爹了!
程简感觉自己的心痒痒的,脸也发热,是心底的澎湃。
程记钱庄的老板收养了一个小子的事,很快县城许多人便知道了。
毕竟杜斯年和程南为了让程简进入县城最好的学堂,来回也折腾了几回。
程简看在眼里十分愧疚,认为是他让父亲爹爹这么麻烦,来到杜家这段时间都未主动和二人提过要求的他,第一次进了杜斯年的书房。
“父亲”
杜斯年正在为县城学堂的赵夫子画一幅寒梅图,他上午去学堂拜访此人就看出对方独爱梅花,于是回来后就持笔挥墨,开始作画。
此刻听到程简的声音,便直接应声问道,
“怎么了简儿,你爹爹刚来给我送茶时说一会让我去看看你练的字,我还打算收笔后去找你。”
说完将一侧枝头画好,抬起头看向程简,见他还站着,愣了一下道,
“你站着做什么,有事同我说也坐到椅子上说。”
“小桌上有茶点,你拿着吃。”
说着他走到程简面前,拉着他坐下,给人塞了糕点才问道,
“怎么了简儿,这般凝重的模样。”
这段时间杜斯年程南二人和程简相处,时间越长越感觉程简是个品行好的。
程南对他很是喜爱,天天吹枕头风,让杜斯年本十分分寸的人也开始越来越接纳程简到自己人的范围。
但是杜斯年可以感觉到程简对他们仍是不敢敞开自我,刚来杜家几日时,他在屋子里发现有老鼠,一个人儿,宁愿害怕的缩在床脚睡觉,也不开口向大人求助。
还是后来程父看程简白天总是神情恍惚,套程简的话才知道的。
程简说出来之后还惶恐地跟程父说他没事,像是生怕给这个家带来一丁点麻烦。
程父看着他那模样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就和府里招的两个长工将府内老鼠抓了个遍。
最后还从外面弄了两只猫来,常常喂食,将猫留在了府里,此后再不见那害人的老鼠。
晚间程南回来的时候,程父将此事告诉程南,感叹了半天孩子的身世坎坷,长这副怯懦的性子。
程南听完眉头皱起,跑到程简的屋子和他聊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两人都说了什么。
第二天程简虽仍带着几丝害怕拘谨,但是也学会开始主动与几人打招呼,偶尔说些在府里做的事,还会给三人看他练的字。
如今程简不怎么能看出当初的模样了,不过数日,已经和三人很亲近。
但是主动到书房来找杜斯年还是第一次。
因此杜斯年看出程简的犹豫后,主动询问起他来。
“你平日心中有什么事,我想你不愿同我讲,能与你爹爹倾诉,可今日你既然已经来找我,就不必再顾虑其他的,你我父子,直说便可。”
说罢将茶杯缓缓推到程简面前。
杜斯年这番亲近关切的举动让程简定了定神,他微微侧身面向杜斯年道,
“父亲,孩儿来打扰您是因我上学堂之事。”
杜斯年抬眸,没想到程简是因此而来,心道莫非这小子着急了不成。
他面上仍是不显,安静等着程简的后语。
“这些日子您和爹爹为我入学堂所费的心力,孩儿都看在眼里,那些夫子整日端着架子不肯低头看人,官府的人家里宴请了好几次,花了很多银子,可那些人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孩儿未和他们接触便知其不好应付,若是为了叫孩儿到学堂读书,让父亲爹爹做到如此,孩儿宁可一辈子不拜认夫子,哪怕以后是在钱庄里打杂也心甘情愿。”
程简一口气说完,昂起头对上杜斯年的目光,用眼神告诉杜斯年他并非冲动诳语,而是深思熟虑,已经做好堂子里做一辈子苦力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