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入住客栈一日,调整休养了一番,次日清早,便在一楼碰面。
陈必先正吃着早饭,就见杜斯年和程南从二楼下来,他将口中包子咽下,连忙朝二人挥手道,
“杜斯年,你们来这边!”
杜斯年和程南走到他的桌前坐下,还没开口,就听陈必先抱怨道,
“我今日一早就想去找你们来着,但我怕前几日舟车劳顿,你们太累了,便没喊你们,结果我发现一个人吃早饭好没劲啊,我都没胃口了!”
杜斯年扫了一眼桌面上的食物,两屉包子只剩一个还没吃,旁边是一个疑似装过馄饨的空碗,只剩下一点汤底,炸酥饼倒是还有几块,不过应该是为了配那碗咸汤。
他挑了下眉头,这是……没胃口?
杜斯年轻笑一声,对陈必先道,
“那必先兄是否还要再用上一些?”
陈必先重重点头,对着他们道,
“我还想吃两个糖酥丸子,不过他们并不单卖,我怕我吃不了浪费,现在你们来了就太好了,我们一人吃些就好啦!”
说着他还为两人推荐起来,
“这里的小馄饨是真不错,馅料鲜嫩多汁,一口下去真是非常满足,你们一定要尝尝,还有小笼包挺好吃的,简儿估计会喜欢,昨日他听我说他爱吃肉包子来着……”
说完他才注意到程简并未跟两人一起下来,他疑惑,抬头看向二人问道,
“杜斯年,我的简儿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下来?”
程简对陈必先现在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他总觉得这小孩像是缩小版的杜斯年一样,虽然他逗弄程简时总是被反将一军,但他还是想要和这小孩一起。
程南没想到一日的相处,陈必先竟和简儿相处的很投缘,他对陈必先解释道,
“昨日事情太多,实在劳累,简儿还小,今日不免多睡了一会儿,我们没喊他起来,只等他醒了再带他吃早饭。”
陈必先了然的点了点头,他怎么忘了这一茬,程简那小子看着多成熟,也还是个孩子。
他笑着对二人道,
“哈哈哈哈,差点忘了这小子还是个小孩儿呢!”
他招呼小二过来,让杜斯年和程南先点些早饭,
“你们先点些早饭吧,咱们边吃边聊。”
等到二人点好早饭,小二离开,程南便将腰间荷包解下,推给陈必先,对着他不解的神色,开口道,
“陈公子,我们昨日向店家问了房费几何,这是一些银两,请你务必收下。”
听完程南的话,陈必先夹饼的动作瞬间停下,板下脸来,凝眉看向他和杜斯年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们觉得我邀你们与我同住是为了赚你们银子吗,这样做与羞辱我陈必先有何区别?”
程南没想到陈必先竟因此生气,怕他误会,赶紧解释道,
“不不不,陈公子你不要误会,我们将银子给你并非是那样想……”
杜斯年见自己夫郎不知如何说明是好,替他继续说道,
“必先兄,我们夫夫二人知道你愿意将房间给我们住,是因着我们一路的缘分,你不愿收我们银两,大概也是怕金银俗物玷污了我们的交情。”
陈必先听他明白自己心意,眉头略一放松,看向他。
但杜斯年接下来话锋一转道,
“但是,这个银子你是一定要收下的。”
说完他眼看陈必先又要发作,他语不停歇,继续对陈必先说道,
“我们要必先兄收下银子的原因也同样如此,必先兄难道觉得我们是为了不花钱就能住房间,才与你交往的吗,你不收我们的银子,我们不就是占你的便宜吗?”
“如此一来,还叫我,叫我夫郎,该如何以平常心与你继续相处,我们夫夫会常常想着曾经占过你的便宜,而不能与你真心相交,永远都有隔阂。”
角度转换,杜斯年为陈必先讲明了原因。
陈必先听完了略有所思,垂眸看向荷包。
下一刻,他拆开荷包,取出正好的银两,将剩下的推回去道,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我只取我该取的,剩下的我一文也不会多拿。”
杜斯年拱手,
“必先兄仁义之士。”
陈必先心中暗喜,心道这么点的小事,哪里值得夸作‘仁义’,杜斯年此人还真是会吹捧人,虽知是杜斯年客气,也还是没忍住悄悄上扬了唇角。
程南在一旁看了全程,心中想着还是要像自己夫君一样会说话才行啊。
陈必先几口将剩余饭菜吃了个精光,正好杜斯年和程南的早饭也送了上来,看着二人用饭,他在一旁也说了自己昨日得知的消息。
“杜斯年,我跟你说,这两日咱们来的早,还没什么和咱们一样的考生,但是等过段时日考生们都来的差不多了,就要提起防备之心来了。”
陈必先想到自己听说的旧事,撇撇嘴同他们道,
“我从前只觉得出门在外,大家同为苦读多年的学子,应当友善相处,互相帮助,可是现在我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听他们说,往年此时,学子们共聚省城,一些考生为了增加自己考中的概率,就会假意接近学有所成的考生,与他们做朋友,带着他们在省城四处游玩,相聚喝酒,再提前找好美人诱惑,让这些可能中举的考生耽于享乐,不能专心准备考试,考试时状态下降,应试时分心,不能取得好名次。”
陈必先说完,杜斯年还未表态,程南的眉头就已经深深皱起,他愤慨道,
“怎么有人这么没良心!”
程南愤懑不已,他一直和陈必先一样,对来省城的考生抱有天然的善意,觉得其他学子应当也和他的夫君一样,辛苦读书才来到这里。
但是听到陈必先的话,他的内心不能平静了,怎么有人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还会做这样无耻之事。
想到以后可能有这样的人来坑害他的夫君,程南顿时对众多未曾谋面的考生起了防备之心。
陈必先也附和着程南的话,开口道,
“大家来到此地都不容易,何必如此呢……”
杜斯年见二人,一个气愤不已,一个慨叹失落,他微微摇头,对二人慰籍道,
“世上本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好有坏,这无关乎其是什么身份,读书人也好,贩夫走卒也罢,若人心怀恶意,其都会有违背良心的事,我们只管做好我们自己的事,不去理会他们,不受他们影响就好了。”
说完他看陈必先面上还略有忧愁,像是对此担心,想到他自己已是第二次来考试,陈必先毕竟还只是第一次来,况且对方还有家中期盼,不免心中有压力,想了想,杜斯年还是对他开解道,
“必先兄,你我远道而来,也是做好了准备的,只要我们抵住诱惑,不为外人所动,就一定能将我们的所学尽在考场发挥,使我们功不唐捐。”
他言尽于此,说太多也无用,考试前各种担忧焦虑是避免不了的,只能尽力排解。
陈必先也是没料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如今与二人分享倾诉之后,自己也清楚未来不会上这当,不一会儿就将话题转到别的方向,兴致勃勃地对二人道,
“对了,咱们还没去过省城的集思楼呢,一会儿等你们吃完饭,咱们一起去看看吧!简儿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叫小二等简儿起床之后,给他送早饭上去就好了!”
程南不知道陈必先说的集思楼是什么地方,于是直接开口问道,
“陈公子,你说的集思楼是做什么的?”
陈必先为他讲解道,
“这集思楼,是早先省城的一届考官出资建的,为的是让考生或是有才思的读书人可以在此互相探讨,共同进步的,这位考官认为年轻人的许多想法很是新颖,且不受桎梏,敢于大胆提问解答,能够为朝中一些问题带来新思路,所以这个众人能集思广益的地方,就一直在此经营了下去。”
语落,他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同二人道,
“而且,听说有很多官员贵人会在楼中听学子们的讨论,若是能给他们留下好印象,以后进入官场,还可受其提点一二。”
杜斯年闻言勾唇一笑,声音清冽道,
“那我们倒是可以走一趟了,说不准真能得了‘贵人’的青睐呢。”
向来看着不争不抢的杜斯年说出这话,让陈必先都挑起了眉头,戏谑地玩笑道,
“呦,原来我们的杜秀才也不是无欲无求啊~”
“我这几日看你还以为你不是来考试似的,一点也不着急,还没弟夫上心,这会儿可让我看到你上心的时候了。”
杜斯年听他声调明显起伏也不反驳,只维持着笑意,谦谦君子般说道,
“这几日必先兄多有包容,斯年都记在心里,我也并非不急,毕竟家中夫儿都是挂念,肯定是希望取得名次,也不辜负他们的期盼,只是此刻已经考到临头,就是再着急也无用,课业也不会突然变好许多,只能让自己不要慌张,起码把自己已有的水准都展现出来……”
眼看杜斯年也不吃饭了,似僧侣一般说起来没完,陈必先也是真后悔了,他非得说那两句干啥呀,忘了杜斯年这人一本正经的时候比夫子还能说大道理。
他赶紧打断杜斯年,转移话题,跟程南说起话来,他胡乱开口就问道,
“诶对了弟夫,你之前说你们是去年成的亲,那你们成亲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呀,肯定还记得,你跟我说说,让我这个没娶夫郎的也提前了解了解是怎么回事~”
问出这个问题,程南身旁的杜斯年也彻底闭上了嘴,手中筷子看似在夹菜,实则夹到碗里也不送到嘴里,全身注意力都放到身侧,竖起耳朵等着自己夫郎的回答。
程南没想到话题转变的这么快,他方才还在认真的听自己夫君说话呢,兀的就被陈必先提问了。
不过想到去年成亲,他还是忍不住抿唇露出略带羞意的笑。
对面的陈必先见到程南这模样,一时有些看呆,谁能明白他一路面对这壮哥儿,对方不笑时简直是生人勿近,虽熟了后彼此也放松下来。
可一个高高壮壮的哥儿,他都快把他当做汉子,却在他提及他的成亲礼时,面颊和耳尖都会带上淡淡的红色……
就在陈必先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时,突然一个激灵。
这不对!
他对人夫是没有想法的!
尤其这人还是他朋友的壮夫郎!
他想喝杯茶冷静一下,但是他现在连提起桌上茶壶的勇气都没有,他已经被莫名的心绪覆盖,只能假装无事发生,继续等着程南的答复。
不过陈必先这一通的心绪变化并没人发觉,杜斯年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夫郎身上,根本无暇其他。
而程南则更是不会觉得他夫君的朋友,一位同样是秀才的公子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他只全心回忆着成亲时的心潮澎湃。
虽有些羞赧,但迎着对方期待的眼神,他还是缓缓道来,
“我在村中无人愿娶,是夫君心地善良,在我将夫君从水中捞上来后,顾及我的名节,将我娶回家,其实我那时的脑袋是空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夫君迎回家了,直到拜天地时,才清明过来。”
程南仔细回忆,像是回答夫子问题般,认真的回想那份答案,讲给陈必先听。
“我记得我的脸有些热……,感觉很开心。”
程南眼睫轻颤,他撒了句谎,其实那时候他的脸很烫,他感觉不只是开心,简直像是飘向云端,幸福的不像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一般。
杜斯年将手伸到桌下,拉住自己夫郎的手,润声道,
“我说我早就了爱慕夫郎,可夫郎不信,不过没关系,我这次有许多日子可以告诉夫郎,我真的早早…早早就爱慕你了。”
程南面色一怔,又释然一笑,他确实不相信夫君从前就爱慕他,他一直都觉得是他的夫君为照顾他的心情才出此言论。
毕竟,他的夫君还一直没有记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