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下辖八郡之地,分别为清河、渔阳、新宁、诺水、恒丰、宕渠、凤昌、盐泉。
这八郡地理相连,却各有特色。
清河郡位于渝州南部,地势平坦,水系发达,是渝州城的所在地。
雪灾来临时,州府所在的清河郡反应迅速,采取了有效的防灾措施,避免了灾情扩大。
因此,清河郡虽也遭受了雪灾的冲击,但损失相对较小,百姓生活基本稳定。
然而,其余七郡却未能幸免于难。
凤昌郡的官道上,寒风凛冽,雪花纷飞。
钦差卫队策马疾驰,马蹄踏过厚厚的积雪,溅起一片片雪雾。
“殿下,前面就是凤昌城了。”陆离歌策马上前,低声提醒道。
姬天麟点点头,抬眼望去。
洛子商也顺着几人的视线望向不远处。
只见在一片雪白之中,高耸着一座城墙,城门大开。
门外搭建着一排排的简易木房,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官道两侧。
待队伍靠近,众人发现这些木房虽然简陋,但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茅草。
显然是为了抵御风寒。
此时正是午时,木房上方飘起了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麦饭的香气。
仿佛这里并非灾民聚集之地,而是一处安宁的村落。
姬天麟骑在马上,目光扫过这些木房,心中略感欣慰。
“看来凤昌郡的赈灾工作做得不错,百姓们至少有了安身之处。”
冯曜闻言微微一笑。
凤昌郡的情况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殿下有所不知,这凤昌郡守费曲可谓是清廉正直、勤政爱民。”
“自他上任以来,郡中风清气正,百姓安居乐业,实乃难得的好官。”
“哦?竟有此事?”
“不错,御史台的考绩之中,这凤昌郡守费曲上任两年以来,管内户口每年都会增长一成,管内垦殖田土每年增加两成。”
“如此说来,这费曲倒是个难得的能臣。”
“不错,按照惯例,明年开春之后,御史台便会启奏陛下擢升费曲,加官一级。”
姬天麟点了点头,在如今这个世道,能有这样的好官,当真是大闫之幸。
“既然如此,那就一块儿去看看!”
姬天麟背着手,招呼几人一声,率先下马。
几人相视一笑,随即翻身下马,带着几名侍卫朝着木屋群走去。
不多时,一群人便走到了流民聚集的木屋群。
这些木屋虽然简陋,大小不一,但在灾荒年间,每一间都至少能容纳二三十人居住。
然而,当洛子商跟随姬天麟踏入其中一间木屋时,却感到一种异样的违和感。
才走进木屋,洛子商就感到迎面扑来了一股暖意。
他快速扫视着屋内的场景。
木屋正中央燃烧的煤块散发出温暖的热气,锅中的麦饭香气四溢。
一家六口人正围坐在一起,捧着碗大口吃着热腾腾的麦饭。
见此情形,洛子商不由得眉头一皱。
只有六口人?
这不符合常理啊!
灾荒年间,流民众多,一间木屋本该挤满了人,为何这里却只有区区六口人?
还有这大碗的麦饭,更显几分诡异!
大灾之年,粮食本就稀缺,即便是勤政爱民的好官,也不见得能拿出如此之多的粮食救济百姓。
如果这锅里煮的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他反倒不觉得稀奇。
毕竟,前世看过那么多电视剧。
灾荒之时,朝廷发放的粮食往往只是让人勉强吊着命罢了。
即便是往粥里掺沙子,以防止有人冒领,也是正常的。
可现在......
这锅中的麦饭却显得如此丰盛,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奢侈。
洛子商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他人的。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在帐篷中的几人身上,细细打量起来。
帐篷内光线昏暗,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衣着和神态。
几人全都身穿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布料早已洗得发白,袖口和裤脚处磨损得尤为严重,显然是穿了多年。
年长的老者和老妇皮肤黝黑,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手掌粗糙,生满了厚厚的老茧。
指节粗大,一看就是常年劳作所致。
两个孩童蜷缩在煤炉旁,身形瘦小,面黄肌瘦,脸颊凹陷。
他们的眼神有些呆滞,这种状态,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洛子商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这些人,无论是从衣着、外貌,还是神态举止来看,都是地地道道的贫苦百姓。
木屋中人见几人身披锦袍,衣料华贵,举手投足间透着不凡的气度,神色间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畏惧。
他们缩了缩身子,低着头,不敢与来人对视。
仿佛生怕自己的粗鄙冒犯了这些贵人。
姬天麟见状,语气温和地问道:“老人家,你们为何在这里啊?”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关切。
仿佛春风拂面,瞬间缓解了屋内的紧张气氛。
那位年长的老者抬起头,颤巍巍地站起身。
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似乎想要行礼,却又不知该如何动作,只得局促地站在原地。
“回……回贵人的话,小老儿一家是二十里之外的李家村农户,前些日子天降大雪,房子都被压垮了,实在活不下去,只好逃到这里。”
“原来如此,那这木屋、煤块和粮食都是从何而来呢?”
“公子有所不知,这木屋是官府搭建的,煤块和粮食也都是郡守大人和城里的几位大善人共同筹集的,我们这才勉强活下来。”
姬天麟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这时,洛子商缓步走到锅边,伸手捏起几粒麦饭,细细端详。
麦粒饱满,色泽金黄,显然是上等的好粮。
他转头看向那一家六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试探:“这麦饭,是郡衙每日发放的吗?”
老者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支支吾吾地答道:“是……是的,贵人。郡守大人心善,每日都会派人送来粮食,让我们这些灾民不至于饿肚子。”
“所有人都能领到这样的麦饭?”
老者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声音愈发微弱:“这……小老儿不知。我们一家刚来不久……”
洛子商没有再追问。
众人走出木屋,又接连询问了几户人家,得到的回答几乎如出一辙。
百姓们纷纷称赞郡守大人的仁慈和城里几位大善人的善举,言辞间满是感激之情。
这一切,无不彰显着凤昌郡赈灾工作的卓有成效。
姬天麟、冯曜等人见此情形,心情大好,脸上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如此大灾之年,竟能将赈灾之事安排得如此妥当,实属难得。
冯曜捋了捋胡须,笑着对姬天麟说道:“殿下,看来这凤昌郡守费曲果然名不虚传。”
姬天麟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赞许。
然而,站在一旁的洛子商却眉头紧锁,目光中透着疑虑。
他再次敏锐地察觉到一个疑点。
这些百姓虽然确实是灾民,但他们的身份却出奇地单一。
全都是耕民,或者说贫民。
竟然连一个佃户都没有。
这不对劲!
洛子商心中暗道。
大闫作为封建王朝,立国已有几百年,土地兼并的问题早已根深蒂固。
不用细想也能猜到,凤昌郡的土地大多集中在少数地主手中,佃户的数量远比自耕农多得多。
这些佃户,世代依附于地主,靠租种土地为生。
一旦遇到灾荒,往往是最先陷入绝境的群体。
若是郡守府和各大地主家族真的捐钱捐粮,安置灾民,那么帐篷中理应有大量的佃户才对。
毕竟,他们是灾荒中最脆弱的一环,也是最需要救济的对象。
然而,眼前的情况却截然相反。
木屋中的百姓,大多是耕农。
而那些本该随处可见的佃户,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