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宫檐残雪,陆离歌单骑踏破神武大街的青石板。
玄色披风上凝结着千里冰霜。
内阁值房掌灯时分,那份奏表终于呈上紫檀案几。
而西华宫的鎏金暖炉旁,另一份密信已悄然落在安妙衣染着丹蔻的指尖。
";好个浑水摸鱼的伎俩。";她倚在缠枝牡丹锦榻上,烛火将密信上的朱砂暗纹映得妖异。
春香捧着鎏金唾壶侍立左侧,烛火透过纱帘在她眉眼间流转,竟与秋糯的轮廓有着七分相似。
安妙衣看完之后,突然攥紧密信。
左手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案几,心中思绪万千。
“一股神秘势力,只怕鬼戾凶多吉少啊!”
她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鬼戾是宗门多年来精心培养的高手。
虽性情阴狠,但办事得力,也深得她信任。
“春香,门内可有传信?”
听到安妙衣的问话,春香微微欠身,恭敬地答道:“娘娘,暂时还未收到。”
殿内一时静默,只有烛火微微摇曳,映照在那张美艳的脸上。
正当此时,殿外突兀响起几声的鸮啼,声音怪异至极,铁器刮过青砖,仿佛带着某种暗号。
安妙衣的眼神骤然一凝,“来了。”
“奴婢去拿!”春香立刻会意,匆匆走出殿外。
不一会儿,她手中攥着一枚信纸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地呈上。
安妙衣展开一看,眼中闪过几分冷厉。
“果然,鬼戾的命魂灯灭了。”
命魂灯乃是先天以上的高手使精血融合武道真意,辅以秘法制造的魂灯。
春香一愣,望着信纸边缘的凤纹暗记轻声道:";娘娘,鬼戾大人可是先天高手,会不会有什么差错...";
“人死灯灭,绝无差错。”
安妙衣缓缓起身,火红色的裙裾如水般垂落,露出白皙如玉的足尖。
玉足轻点在地板之上,仿佛踏着月色而行,步步生莲。
行至炭炉前,她微微垂眸,看着炉中跳跃的火光。
信纸在她指尖轻轻一颤,随即被投入火中。
火舌舔舐着纸张,瞬间将那些墨迹斑斑的字迹吞噬殆尽。
“除鬼戾,灭三族,更像是在浑水摸鱼!”安贵妃心中思绪万千,“不是那几位背后势力所为,反倒像是渝州的本地势力,他们杀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春香小心翼翼地说道:“难不成是为了钱?”
“说不通,能杀先天的势力,怎么会……”
安贵妃话还未说完,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再次拿起陆离歌给的密信仔细查看。
她的目光在密信上快速扫过,突然冷笑一声。
";军阵夜袭钦差卫队,就是凶手要借军阵之势斩杀鬼戾。";她指尖划过密信中";军阵夜袭";的字样,";以钦差卫队做饵,好歹毒的手段。";
“同时也说明了这个组织并没有先天高手。”
“或者说,他们在渝州没有先天坐镇。”
“他们为什么非要杀鬼戾大人呢?”春香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但我们能够肯定的是,深埋在渝州大雪之下,还有更深的内情。”安贵妃冷笑一声。
想通这一点,她随即下令:“让灵州收集木材的天煞过去支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现身。”
“是!”春香躬身应道,随即疑惑道:“不查一查这个神秘的组织吗?”
安贵妃摇了摇头:“暂时不要查,这些人并不针对麟儿,让他们继续浑水摸鱼吧,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等赈灾结束,本宫再找他们秋后算账。”
“是!”
“明日朝堂应有变故,刑部很有可能会横插一杠。”
“替本宫传话给文少卿,同为三司,御史台已然主动请缨,若刑部再动身,大理寺自然责无旁贷。”
“是!”
春香再次躬身应道,随即快步走出殿外。
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安贵妃独自坐在案几前,手中把玩着温玉。
“渝州大雪,究竟埋了多少秘密?”
“本宫倒要看看,这场大雪之下,究竟藏了些什么妖魔鬼怪。”
……
东宫,乃是太子处理政务之处,并非简单的一个宫殿,而是一整片区域。
分南苑北苑,南苑分别是景仁宫和景阳宫,进而分东西南北四殿,为燕翎殿、昭丽殿、和歆殿、曦雨殿。
自长德门而入,便先进入的是北苑靶场,太子姬天羽便在这靶场当中。
他闭目凝神,肩胛骨微微隆起,三石重的牛角弓弰几乎要被拉成满月。
弓弦绷紧的咯吱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箭镞在烛影下泛着冷光。
“咻!”
一支羽翎箭破空而出,带着凌厉的劲风,划破夜空,直奔百尺之外的木桩。
轰!
箭矢精准地射中木桩中心,力道之大,竟将木桩瞬间射爆,木屑如暴雨纷飞。
此时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响起,白发老人从廊柱阴影中现出身形。
他膝上盖着绣金线的玄狐裘,手中还抱着一件暖炉。
姬天羽微微喘息,接过宫女递来的冰丝帕,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太子殿下的武艺可是愈发的精进,现在都能拉起三石弓了。”
“先生来了啊!”
姬天羽转过身,微笑着摆了摆手:“先生过奖了,还不是孤那二弟逼迫太狠。”
“先生也知他最喜武艺,又好军中之事,深得许多将领尊敬。孤若不加把劲,怎么睡得着觉啊!”
老人闻言,轻轻抚了抚胡须,眼中闪过一丝深邃:“太子殿下不必心急,须知,当太子心中只需谨记‘中庸’二字即可。”
姬天羽点了点头,眼中却依旧带着几分忧虑:“孤明白,所以这才深夜独自在此练箭。”
他扬了扬手中的牛角弓,笑容中带着一丝自嘲。
“是那边有消息了吗?”
老人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姬天羽:“和我想的一样,安妙衣果然有后手。”
姬天羽接过纸条,眉头微皱,仔细阅读起来。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疑惑:“木炭?”
“按信上所言,制作木炭需用大量木材,渝州的木价此时应该不便宜吧!”
老人微微一笑,语气平静:“自然,昨日下人们禀告,查到了与渝州相近的灵州和抚州最近有大批量的木材交易。”
姬天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从宫女端着的托盘中拿起奏表递给老人:“先生再看看这份奏表。”
太子监国!
这奏表,内阁自然要誊抄一份给他。
老人接过奏表,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屠三族,斩太守?”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震惊,“好狠的手段,为了三族掌控的资源,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不愧是安妙衣的儿子啊!”
“是啊!想不到我那三弟竟有如此手段。”姬天羽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语气低沉。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老人轻轻摇头,:“呵呵,殿下忘记中庸之道了?”
姬天羽闻言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可等他赈灾回来,又有安妙衣背后的势力相助,必然是心腹大患啊!”
“太子放心,其他皇子再优秀,也只是皇子而已。”
“太子中庸,最多只会被史官们一时诟病,但如果另立其他皇子,那将会动摇国本。”
“监国的特殊时期更需藏拙,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便好。”
姬天羽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唉,孤如何能不急?”
“二弟处处跟孤做对,估计早就将太子之位视作囊中物,现在又来一个三弟。”
他的目光转向西侧的皇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且父皇正是春秋鼎盛,后面还不知道有几个儿子呢!”
“殿下是当局者迷而已,既然二皇子有意争储,那他才是最该担心的一个。不是吗?”
“这话从何说起?”
“呵呵,太子的权势自有祖宗律法规定,但王爷的权势可不是。”
“三皇子一旦赈灾归来,第一个抢夺的就是他的权势,以及他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
姬天羽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嘴角微微上扬:“没错,先生说的有道理。”
“该急的是他,若是孤将这信中内容传给他,他必然有所反应。”
老人闻言,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呵呵,可行,且让我在信上再添几笔。”
随即用枯槁的手指轻叩轮椅扶手,铜制机关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毛笔从机关中弹出。
一旁侍立的宫女连忙上前,为老人研墨。
老人提起笔,在信纸上轻轻添上了四个字。
“木炭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