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就算了。”
程诺见他不似作假,应该是长期营养没跟上,导致身体负荷不住,腿软疲乏。
他好似从程诺眼神中看到一抹鄙夷,一抹对他男性力量的鄙夷。
范木匠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耗子,一下子叫出声:“我行!”
“我休息好了,这点活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像是为了证明,他特地卖力多舞了两下,积雪簌簌往下掉,不少钻进张氏的袄子里,冻得她直跳脚。
程诺看眼前跟打了兴奋剂的男人一眼:“好,那你继续吧。”
翻身回到自家院中,留下一片惹眼的翠绿,仿佛冰天雪地间独特的色彩,在范木匠眼前一闪而过,却留在心里。
赵氏骂道:“你逞什么能?嘴唇都白了,我跟你说的都忘了?让你偷懒的呢,你一副牛气冲冲的样子给谁看?”
张氏话音刚落,脑海中快速闪过程诺的面容。
男人刚说要休息,程诺一来质疑他不行,他立马要证明自己。
什么意思,男性尊严受损,要证明给女人看自己的本事?
程四娘那个丑妇,也妄想抢她的男人?
一个下午,程家人轮番上场,挖出去二十米,刚好通到范家门口。
范木匠也在差不多时候,终于费劲力气将院门打开。
第一天,很不错了。
晚饭做得简单,中午没喝完的排骨汤底,兑了水,加入调料,将蔬菜肉分盘装好,直接做成火锅,程诺懒得和面蒸馒头,主食蒸杂粮饭,再去咸菜缸捞一把咸菜,切吧切吧,当成一道配菜,晚上算糊弄完了。
冬天、大雪,没有比火锅更配的美食,程家人干了一天活儿,连汤底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晚饭后,程诺烧了热水给大伙儿擦拭身子。
忙了一天,身上肯定出了不少汗,带着汗味睡觉,程诺接受不了。
十七也受不了,强硬地拽着已经打算上床睡觉的程云,把脚洗了。
程大壮也在他幽幽目光中,给自己端了盆洗脚水,看得赵氏一愣一愣,揶揄道:“跟我睡一张床,洗脚都是我哄着你,怎么换了张床,爱干净起来了?不知道的以为你跟哪个美娇娘睡觉去了。”
乡下人之间没有太多忌讳,就算是女子,开开玩笑也属正常。
程诺揶揄地看了眼十七:“美娇娘~”
十七斜眼瞪她。
程家为疏通道路累了一天,云溪村住着的程二顺几人也在大雪中想办法度过难熬的时光。
妇人们刚开始可以刺绣补衣,时间一长,针线用完,只能大眼瞪小眼。
顾寒栀话少,跟武氏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武氏只能去找程母,可再多的话也有说完的一天。
何大夫已经无聊得拉着几个小的,教她们辨认草药,珍珠金玉听得昏昏欲睡,陶诚没开窍,与君与华兴致泛泛,倒是阿盼很感兴趣。
“你对药材挺熟悉的,以前学过?”
何桂香对外宣称阿盼是陶诚远方表哥,何大夫却很清楚,陶家压根没有这房远亲,阿盼是当初何桂香和程诺从乞丐堆里捡回来,提取痘种的。
小少年身份成谜,镇上也没听说谁家丢孩子。
按理说,这么大的孩子,应该知道家住哪里,至少对父母的姓名有所了解,可在何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大伙儿除了知道他小名叫阿盼,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何桂香猜他失忆了,何大夫却没从少年身上查出病因,只可能是他不愿意说,或者是阿盼根本不想回去。
程家人大概也猜出,阿盼跟陶家没什么关系,闻言,纷纷朝那孩子投去好奇的视线。
阿盼垂着眼眸,就在何大夫以为他要跟以往一样默不作声时,他点了点头。
何大夫继续问:“你家人教你的?”
阿盼摇摇头:“不是,我偷学的,家里人不让我出去见人。”
何大夫一时没弄明白,不让出去见人是什么意思,保护太过怕被外人伤害,还是觉得孩子会在外客面前丢人?
屋外是漫天大雪,阿盼不知这场天灾会持续多久,如果他无法再灾难中活下来,过往经历的委屈,他也想找个人倾诉。
程家人对他好,要不是程诺和何桂香,他未必有命在痘疫中活下来。
于情于理他不该有所隐瞒。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日,程家人围炉而坐,听到一段跟阿盼有关的过往。
原来阿盼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还有个双生哥哥。
有人说他们兄弟俩,一个是天降吉星,一个是天煞凶星,一阴一阳同人不同命。
他娘生产那日,天空中出现奇异景象,金色光芒穿透云层,数只喜鹊在家上空盘旋,哥哥很快顺利降生,府内众人一片喜气,纷纷庆祝这祥云之景。
原本以为第二个孩子也会像第一个一样顺利出生,产婆却说产妇胎位不顺要难产,需得耗上些时辰,没成想这一等足足等了一天一夜。
阿盼的娘精力不济,期间数次昏厥,要不是有救命的汤药吊着,人很可能就没了。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出生后原本万里无云的天气,突然之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一位从家门前路过的高僧说,他出生在极阴之时,是天生的凶星,若长久留在亲生家人身边,必定会导致亲近之人身体日益憔悴,最后直至丧命。
此言一出,屋内空气静默一瞬,武氏听到这儿,后怕得缩在程三虎身后,颤巍巍道:“凶星、丧、丧命……”
三虎心下震惊,面上却还是一片镇定,瞪了武氏一眼,示意她闭嘴。
程二顺听得聚精会神:“后来呢?你家人把你送走了?”
程母道:“不可能,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哪能仅凭他人一面之词,把亲生孩子送走。”
阿盼点点头:“程奶奶说的不错,家人没把我送走。”
程母松了口气,是了,天底下没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她也是为人母的,最清楚不过。
哪知道,少年接下来的话,让她大吃一惊。
“没有将我及时送走,可能是我娘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从那之后,哥哥病魔缠身,几度惊厥,看了许多大夫都说回天乏术。高僧说我天生带煞气,命克嫡亲,只有我一人受尽苦楚,亲人才能富贵安康。”阿盼神色淡淡,说出的话却如平静湖面上丢下一颗石子,积起千层浪。
武氏惊声道:“真是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