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泉蓦然转身,斗笠被人群撞散,她脚下一扭,跌进身后人的怀中。
“我带你离开。”
萧泉颔首,埋在他颈间不再抬头。
风声呼啸,掩去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的声音。
李楼风抱着她飞檐走壁抄近路,翻进李家墙头。
正要偷亲的沈是与被一把挡开,李怜彻从藤椅中警觉起身,看清是自己那不走正门的亲弟弟后眉头松开,重新躺了回去。
“自己不走正门,抱着人家姑娘也翻墙越户的,什么德性……”
她嘟囔两句,见沈是与耷拉着脑袋背对她,怨气冲天,手里不知从哪捡来的小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
“沈是与。”
他不理。
“沈将军。”
他不应。
“我走了。”
“你别……”
暖风扫过鼻尖,他看着近在眼前的调笑神色,勾住她的腰压回去。
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
李楼风将她放在观星阁的小榻上,肩头的衣料已湿透,她抱着人不放。
小榻容不下两人并席,他只好将她放在自己身上,自己躺上去,作她的小榻。
好半晌,她突然出声:“你的伤好全了吗?”
他陷在回忆中,陡然惊醒,“啊”了一声。
萧泉抬起红肿的眼,后知后觉自己压着他,忙着就要下去。
“看到你就好了,”他把人拽回来箍在怀中,在她发间深深吸了一口,“别动,这段时日你忙得跟陀螺似的,我都堵不着人。”
“让我好好抱一会儿。”
翻案之事倒没怎么让她操心,高墨离刚刚登基,各方势力悬而未决,她们不得不殚精竭虑,才不至于镜花水月。
至于艳名在外的如妃,已经被萧泉送出京去,余歌陪着她,暂时不必告诉她他们所在。
待她将所有事情都料理干净,才能放心和他们团聚。
“对不住,忙昏了头,”她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北边狄族蠢蠢欲动,不出一月,你便要开拔西北,我……”
他气鼓鼓抬头,捏着她的脸控诉道:“丞相大人,在我面前,你还要谈政事吗?”
高墨离早早将丞相印章塞到了她手里,她说一日不翻案,便一日不为相,所以高墨离撵着大理寺卿把案子给办了,还她一个完完整整的萧丞相。
这几个月萧泉有实无名,却已是朝野皆知的丞相之人,还是一手扶着新帝上位的背后人物,各种戏本里开始有了她的名字。
传闻新帝对这位丞相极为信任,二人同为女子,常常夙夜论政,抵足而眠,简直是喜闻乐见的君臣相和……
这可把李楼风急坏了,他们高家人怎么一个个都这样?!
“你与陛下倒好,都抵足而眠了,你答应我的呢?!”
萧泉笑着挠了挠他的下巴,哄道:“好好好,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必须让我们小世子风风光光的。”
“哼,这还差不多。”
他抬腰吻了吻她发肿的眼皮,“好了,不伤心了。”
萧泉摇摇头,怔怔抬手捂住心口,“多年夙愿一朝成全,沉甸甸的胸口一下就……空荡荡的,我……无事,睡一觉就好了。”
他覆上她的手背,仰头两眼亮晶晶道:“我足够重,你把我放进去吧。”
观星阁上旧景依然,旧人如故。
当年涓滴情深,如今已似海。
她没有家了,爱过恨过,痛过死过,打马而过的红尘紧追不舍,嚷嚷着此心依旧。
此心安处,是吾乡。
萧泉再也无法说自己孑然一身,命运刻薄,却并不吝啬。
“傻子,”她反手拢住他的手,“你早就在里面了。”
初冬之时,李怜彻挂帅印,沈是与和李楼风同为副将,前往西北镇边。
皇帝亲自送到城门,与萧丞相一同立在墙头,目送大军扬尘远去。
萧泉的脸掩在狐裘之中,腰间佩玉衔章,拢袖望着黑压压的大军。
“可是舍不得了?现在还来得及,朕把他撤回来?”
高墨离眼下挂着淡淡青色,她像是要把压在心头二十多年的愤懑都发泄在王座上,折磨底下的人,也折磨着自己。
“陛下说笑了,”萧泉习惯了她的调侃,替她掸去肩上落雪,“他为将我为相,皆是为君为国为民。”
她望进高墨离幽深的眸中,展臂扬出山河一角,“这锦绣河山,臣会陪陛下一同看尽。”
“先生一诺,”高墨离执起她的手,往城墙下走去,“我会铭记于心。”
昌平元年,晋熹帝发兵荡平北狄十二部,令其投降称臣,遣子来质,已示臣心。
李怜彻加封镇北王,以防生变,驻守边疆。
沈是与加封骠骑将军,暂驻西北。
李楼风回京受赏,和萧泉吵了两架,非要当个事少的禁军统领。
萧泉拿他没办法,只好与熹帝协商,熹帝又赏了许多金贵玩意,以抚其功业有成,不受大赏。
昌平二年,萧丞相忙里偷闲,亲手写了“义薄云天”四字金匾送到杜恪府上。
百姓们纷纷围观,杜恪亲自站在大门边指挥仆人们挂上,嗓子喊得那叫一个洪亮。
有了萧程永的前车之鉴,萧泉不好再给他什么皇商的名头。
但丞相亲笔书下的金匾,从今以后他们老杜家算是能在京中横着走,各路官员都要礼让三分。
年中,萧淞他们送来消息,居然就定居在徐州。
李楼风一看,撺掇着萧泉陪他回去,故地重游。
同时,萧泉打听掌生师兄的下落也有了回声。
高墨离从成堆的奏章中探出身来,拧眉道:“你要走?去哪?”
“你走了,要累死朕不成?”
萧泉上前抽掉她手中的奏章,替她捏肩哄道:“陛下,你何必亲力亲为,有些事让下面的人去办便好。”
高墨离受用地闭上眼,闻言嗤笑道:“底下人?除了你一堆蠢材,朕要不过目,谁知道又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你这一走,朕怕是要英年早逝。”
萧泉忍俊不禁,在她的瞪视中收了笑,“好了好了,陛下,我此番前去,是替陛下招揽贤才。”
“贤才?”
“正是,”她换了一边捏,“谷嵩先生除了臣,还有一个大弟子,只不过他不求闻达,从来不曾声张过。”
高墨离挑眉拧身,“此话当真?”
“臣不敢欺君。”
高墨离略一思索,拍案应了。
“行,朕给你准假,你给朕带个能用的回来。”
她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要是你敢跟那小子私奔,朕就满天下通缉你们。”
萧泉拱手笑拜:“是,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