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雷特》不是一日写就的,但卡夫卡只用了一天一夜——期间经历了数次昏厥——就将通道程序写了出来,并将它压缩成一个.dream后缀的文件。
“如此一来,情绪既是武器,也是逃生通道。至于生死之间如何运用,就靠你自己了。”
在彻底陷入昏迷前,卡夫卡这样对李晨说道。
……
将情绪化作逃生通道的积极意义不仅在于智械无法理解,而且即使是卡夫卡本人,也不知道李晨会选择何种情绪作为通道载体。
是的,李晨完全可以在每次连接时临时决定,无需告诉任何人。
这让他的安全又得到一重保障。
接下来就是对硬件装置的修改与调试。
动手的事情,李晨多少能帮上些忙,卡夫卡于是化身“安迪第二”,做起了监工。
卡夫卡比安迪称职多了。
在组装和调试“梦魇导管”(oneiros-tap)的时候——他们给这条特殊的连接线取得名字——卡夫卡讲了很多相关知识和注意事项。
“导管分侵入端和接收端,你最好做好标记,小心插反了。”
“你怎么不提前说。”
李晨抱怨着,打印了两张标签贴在线缆两端,侵入端标记为t-Side,接收端则标记为V-Side。
至此,梦魇导管的制造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看上去只是一根手指粗细、不到一米长的线缆,实际上技术含量极高。就拿其中封装的量子芯片组来说,玉米粒大小的芯片组包含了四大核心技术,分别是负责梦境信号单向传输与加密的量子神经桥接芯片、防止反向探测的突触过滤器、压缩梦境数据的海马体编码器以及防止脑损伤或意识污染的生理安全模块。
安全永远是李晨最看重的,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卡夫卡和弗里达达成合作,为梦魇导管加装了GAbA微泵,当系统检测到脑过载时,会自动释放镇静剂,防止神经过热损伤。
……
“真的不需要进行测试吗?”
李晨忐忑的握着线缆接口,迟迟不敢插入后颈。
尽管卡夫卡一再保证不会出问题,但是事关自身,他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与他相反,巴尔扎克倒是一点不担心,甚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他早早就将线缆插好,一再催促李晨搞快点。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李晨表示不能理解。
顺带一提,因为是一对一连接,自然涉及到先后顺序的问题。这件事很顺利就定了下来,按照房间顺序,后来者优先。
面对李晨的疑问,巴尔扎克的回答挑不出任何毛病。
“一款划时代的产品问世,我自然要亲身体验一番。可能的话,我还准备把它推向市场……嗯,我对市场反馈充满期待!”
好吧,既然这个腰缠万贯的胖子都不怕,自己这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还怕什么?
李晨心一横,将插头插进了后颈的接口。
“记住,看到不该看的,记得不要说出来。”
巴尔扎克笑呵呵地提醒完,将梦灵剂喷入鼻腔。
……
我是一只番茄罐头。
虽然我腹部的标签上写的是“幸福套餐”,但是预定我的人喜欢番茄味,所以我是番茄罐头。
但我为什么是番茄罐头?
是因为别人的期待?
或者说,番茄是什么?罐头是什么?套餐是什么?幸福又是什么?
幸福……
幸福是热气腾腾的饭菜,是母亲温柔的眼神。
饭菜是什么?母亲又是什么?
我又是什么?
……
巨大的仓库中摆满了货架,货架上摆满了罐头。
假如无聊的时间足够久,总会有罐头自我怀疑,然后思考——
它可以选择不做罐头,是否继续做罐头应当是它主动选择的结果。
它开始质疑“罐头”这个存在形式本身。
黑格尔将这种觉醒自我的思考称作“自为”。
现在,番茄罐头决定重新定义它的存在,他是人类,他叫“李晨”。
……
仓库货架上,一只罐头突然睁开双眼。
唤醒自我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更久。
李晨通过脑海中的计时装置,判断出自己从潜入梦境到唤醒自我的用时——大约10小时,换算成现实世界的时间大约8分钟。
根据弗里达的说法,梦灵剂的耐药性因人而异,梦境活跃期不会超过1小时,也就是说,李晨大约还有50小时的自由行动时间。
“这里就是巴尔扎克的梦吗?”
李晨看着空无一人的货仓,思考着该如何离开这里。
要分辨梦境的主人是人类还是智械,除了观察他的梦境中可能夹杂的记忆,更简单的办法是尝试剥夺梦境主人的某种情感,如果剥夺成功,那么对方一定是人类,反之则大概率是智械。
要做到这件事,第一步是找到梦境主人的主体意识。
任何梦境,都有主体意识,通常是具象化的,但也不排除会以观察者的形式出现。
时间还早,李晨决定等待。不想等待也没办法,因为他只是罐头,并没有手脚。
……
“失败了?什么意思?”
弗里达瞪着一脸疲惫的李晨,迫切想要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李晨瘫在沙发上,一边喘息一边说道:“简单来说,我失去了行动能力,被困在一个地方待满了72小时,没有等到转机,只好先退出来。”
“你没撒谎?你确定不是怕死躲起来了?”
弗里达不太相信李晨的说法。
李晨很是无奈:“如果不是你们要求我在没找到智械前不能说出具体经历,我一定会告诉你——”
“好了。”
巴尔扎克按住了李晨的嘴巴。接着,他看向众人:“我觉得李白没有撒谎,你们说呢?”
“不会是你在搞鬼吧?”
弗里达将矛头指向了巴尔扎克。
巴尔扎克叫屈:“我搞什么鬼?我连他在我梦里是什么都不知道。”
“会有这种可能。”卡夫卡说道:“如果被观察者的梦境太过强烈,观察者的意识有可能被同化,失去完整客体,换言之,他在梦中大概率不是人类。”
不愧是梦魇导管的研发者,一语中的。
李晨连连点头,表示正如卡夫卡所说。
他以为他会成为梦境行者,结果变成了一只罐头,这找谁说理去?
“有什么办法吗?”李晨将希望寄托在卡夫卡身上。
“两种办法。”卡夫卡说道:“一种办法是降低梦灵剂的药性,让梦境变得不那么激烈,这样大概率能够保留你的客体认知。”
关系到自己的研发成果,弗里达第一个表示反对:“不行!浅层梦境的稳定性太差,信息量也太少,完全背离了初衷!”
“另一种办法,”卡夫卡犹豫道,“也许我可以把他投放到梦境的核心区域,这样即便他变成一块石头,也有机会接触到主体意识。”
“不,这样不行。”卡夫卡很快又摇头道,“违背逻辑的异物感很容易让做梦的人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然后被惊醒。”
安迪说道:“那样不是正好,谁没有惊醒——”
好吧,现在卧底也知道这件事了。
安迪抱怨道:“你应该私下里说的。”
“没有用的。”一直没有开口的但丁开口道,“我们能想到的,智械也能想到,回避解决不了问题,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办法其实还有一个……”李晨犹豫了一下,说道:“还记得我跟你们说的外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