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隍的骨刃贯穿最后一具混合体的复眼,粘稠的荧蓝色血液喷溅在肉壁上,立刻被吸收殆尽。幽饲馆开始剧烈痉挛,天花板剥落的碎肉在半空中凝聚成新的神经索——它们不再攻击,而是编织成某种献祭般的仪式阵列。
“父亲......”
濒死的混合体用节肢抓住贺隍的脚踝,它的复眼闪烁着铅棺生物的符文投影。贺隍的银瞳突然不受控制地调焦,视线穿透九层混凝土地基,直接看到地底圣所的全貌——
那是一座直径超过两百米的球形空洞,铅棺悬浮在正中央,表面覆盖的古老符文正逐一亮起。更恐怖的是棺椁周围的空间:数以千计的黑色晶体呈放射状排列,每块晶体内都封存着不同年代的“贺隍”,有些已经与昆虫肢体融合,有些则变异成完全非人的形态。
“这不是孵化场。”银瞳的纳米集群突然在他脑内合成dr.黎曙的声音,“是镇压舱。”
地面轰然塌陷。
贺隍坠向地心圣所的瞬间,看到铅棺的盖板正在滑开。最先伸出的是一根三趾巨爪,角质层上密布的神经突触组成与银瞳同源的符文。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直到十二条节肢全部展开,棺椁中的存在终于显露真容——
它有着人类男性的上半身,苍白的皮肤上刻满银瞳符文,但颈部以上却是昆虫口器与三只呈品字形排列的复眼。当它展开折叠在背后的膜翅时,贺隍的银瞳自动翻译了刻在它胸口的文字:
“(不可名状者)的守门人,第999代。”
整个幽饲馆开始坍缩。墙壁、管道、停尸柜全部液化,向着地心圣所倒流。贺隍在半空中被一条神经索缠住腰部,拖到守门人面前。三只复眼同时注视他,银瞳纳米集群瞬间过载,开始在他视网膜上投射破碎的记忆画面——
1974年的矿难、地下钻探队发现的黑色晶体、第一批被感染的科研人员......最后定格在某个婴儿培养舱上,标签写着“贺隍:第1000代候选者”。
“你本应成为锁。”守门人的声音直接震荡贺隍的脑脊液,“但他们偷走了你,把你改造成钥匙。”
dr.黎曙的虚影突然从银瞳纳米云中具现化,她手中捧着个不断变换形状的黑色多面体:“他不仅是钥匙......还是炸弹。”
守门人的膜翅骤然张开,圣所四壁的黑色晶体同时爆裂。无数代“贺隍”的克隆体从晶体中走出,他们的身体正在与幽饲馆的肉质融合,形成某种覆盖整个地底空间的神经网络。
“正在苏醒。”守门人的节肢插入地面,整个城市的地下水管开始传出相同的嗡鸣,“听到吗?所有次级节点都在回应。”
贺隍突然理解了一切。银瞳纳米集群根本不是人类科技——它们是的细胞,是守门人一族用来压制真正恐怖的工具。而dr.黎曙代表的势力,正在试图用他这个“活体钥匙”提前唤醒地心深处的......
某种超越认知的存在。
贺隍的耳膜炸了。
守门人的尖啸掀起肉眼可见的神经风暴,地心圣所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如血浆。贺隍跪在铅棺碎片上,看着自己的右手皮肤片片剥落——下面的纳米机械群正在重组,凝结成与守门人同源的符文。
dr.黎曙的幻影在风暴中扭曲,她手中的黑色多面体分裂成无数记忆碎片:“看啊!这才是人类该有的进化——”
碎片刺入贺隍的眼球。
刹那间他看到了的真容:那不是怪物,不是神只,而是一片浩瀚的、脉动的神经星云,每条突触都连接着一个幽饲馆这样的节点。更恐怖的是,星云中央沉睡着上百万个守门人,他们用节肢相扣,组成活体锁链禁锢着某种更古老的存在......
“我们才是囚徒。”守门人第999代的复眼流下荧蓝色泪滴,“用百万年寿命为牢笼供能。”
贺隍的脊椎突然自主弯曲成祭祀姿势。银瞳纳米集群彻底暴走,在他体内构筑出与守门人完全相同的神经回路。两种选择在脑内厮杀:
引爆纳米群?那会让整个城市陪葬。
接受传承?不过是延续这场永恒苦役。
“有第三条路。”
景烙的声音。
贺隍转头,看见无数个年代的景烙正从肉壁中走出。1974年版的她还穿着的确良衬衫,2023年版的浑身是伤,而最早的版本——那个胸口别着管理员徽章的初代景烙,手里捧着一颗跳动的人类心脏。
“我们导航员真正的使命。”初代景烙剖开自己的胸膛,里面是同样的心脏,“不是为幽饲馆捕食......”
“是为囚笼筛选狱卒。”1982年版的景烙接口。
贺隍突然明白了。他看向守门人第999代:“你们不是守卫......”
“是食物。” 守门人苦笑,节肢指向神经星云深处,“以守门人的痛苦为食,而我们靠吞噬人类延续寿命。”
整个圣所开始崩塌。黑色神经索从四面八方刺来,贺隍本能地挥动骨刃,却发现刃口变成了守门人的节肢。他的银瞳正在融化,纳米集群顺着泪腺流出,在空中组成微型神经星云——
里面囚禁着一个微缩版的。
“吃了我。”初代景烙将心脏塞进贺隍异变的口器,“然后成为新的锁。”
所有景烙的复制体同时扑来。贺隍感觉自己在被分食,又被重组。当守门人第999代将最终符文刻在他新生的复眼上时,贺隍终于听清了的低语:
“永恒有两种——”
“要么承受,要么给予。”
他的身体爆炸了。
纳米集群形成银色洪流,逆着神经索冲向星云核心。百万守门人同时睁开眼睛,贺隍在最后一秒理解了真相——
根本没有。
那团神经星云是第一个觉醒的守门人,它在绝望中幻想出更高等的存在,只为给这场永恒苦役赋予意义。而现在,贺隍带着人类与导航员的记忆闯入,像一滴墨水污染了整个幻梦系统。
“该醒了。”贺隍用新生的十二只节肢拥抱星云。
地表之上,444号殡仪馆轰然塌陷成黑洞。所有被吞噬过的人从城市各处站起,他们脱下人类皮囊,露出内部银光流转的纳米机械群——那是守门人族最后的馈赠。
而在三千米深的地心,新的神经星云正在形成。这次的核心是半人半虫的贺隍,他胸前嵌着景烙的心脏,复眼里跳动着人类的火焰。
当第一个迷途者偶然靠近废墟时,会听到地下传来温柔的敲击声:
咚。
咚。
咚。
像心跳,又像某种邀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