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蛰蜷缩在戏台角落,掌心《饲鬼契》的咒文已蔓延至锁骨。晨光透过瓦缝斜射而入,照亮地窖出口处蜿蜒的血迹——那些昨夜凝结的褐红色痕迹,此刻竟如活物般扭动,在地面拼出《血秧歌》的工尺谱。
手机早已没电,唯有阴戏匣在晨雾中幽幽转动。陆惊蛰用伞骨残片挑起匣子,发现底部刻着行小字:\"丙申年霜降,陆长庚封魂于此\"。当他的指尖抚过\"陆长庚\"三字时,匣内突然传出祖父的咳嗽声,紧接着是刀刃割裂皮肉的闷响。
\"尘归尘,土归土......\"沙哑的戏腔从薄皮棺材方向传来。陆惊蛰抄起半截烛台走近,发现棺盖表面覆着层半透明的膜——那竟是张完整的人面鼓皮!鼓皮五官突然凸起,眼窝处裂开黑洞,将他拽入幻境:
暴雨夜的阴戏楼灯火通明。祖父陆长庚端坐太师椅,脚下跪着七名戏子。他们脖颈拴着葬魂绫,绫缎另一端系在戏台横梁。当阴戏匣奏响《锁魂调》时,祖父突然挥刀,戏子们的面皮如脱衣般滑落,露出内里蠕动的灰仙幼崽!
\"这是陆家的命......\"幻境中的祖父猛然转头,腐烂的眼球盯着陆惊蛰,\"你爹不肯剥皮,就只能用自己的脸......\"
陆惊蛰惊醒时满嘴血腥,舌尖不知何时被咬破。血珠滴落在地,竟被青砖缝隙吸收,转眼间戏台木板下传来万千鼠爪抓挠的声响。他踉跄退向立柱,后背却贴上冰凉之物——那具昨夜的无头尸体竟重新凝聚,戏服下摆的血秧歌图纹正泛着磷光。
\"咚!\"
二楼的人面鼓突然齐鸣。陆惊蛰的四肢不受控地舞动,踏出血秧歌的诡异步点。戏服无风自起,裹住他疯狂扭动的身躯,袖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七道血痕。当第七圈即将收尾时,薄皮棺材轰然炸裂,青紫色婴尸顺着脐带铜钉爬进他的口腔!
\"呕——\"
陆惊蛰跪地干呕,却吐出大团缠绕着胎发的血肉。那团血肉落地即化,凝成个穿红肚兜的阴童子。它脖颈拴着葬魂绫,踮脚贴上陆惊蛰耳畔:\"戌时三刻,葬魂绫要见血......\"
日影西斜时,戏楼门窗突然蒙上白翳。陆惊蛰用烛台烧灼掌心咒文,发现灰烬中浮现路线图——终点是后山乱葬岗的狐仙庙。当他踹开后院角门时,整片荒草地突然沸腾,无数婴孩臂骨破土而出,攥住他的脚踝往地底拖拽。
\"咔嚓!\"
陆惊蛰用伞骨刺穿臂骨关节,脓血溅落处滋生出肉芽状菌丝。菌丝攀附裤腿疯长,转眼间缠成裹尸布般的厚茧。危急时刻,怀中的阴戏匣突然爆出唢呐声,音浪震碎菌茧,露出藏在草根下的青铜瓮——瓮身刻满《剃阴胎》咒文,瓮口塞着块风干的紫河车。
\"陆家小子......\"
穿寿衣的老太婆从地底浮出半截身子,溃烂的右手递来盏人烛:\"灰三姑的规矩,血秧歌要配人烛光。\"烛芯突然自燃,青烟在空中凝成张巨网,网上每个结点都挂着颗带血的眼球。
陆惊蛰接过人烛的刹那,掌心咒文突然发烫。老太婆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化作纸灰消散,原地留下滩混着胎粪的脓血。烛光映亮的前路上,三十三具无面尸正跳着血秧歌,它们的袖口已积满六道血痕!
戏楼方向传来葬魂绫破空声。陆惊蛰咬牙冲入尸群,人烛青烟所到之处,无面尸纷纷避让。当乱葬岗的狐仙庙映入眼帘时,怀中的阴戏匣突然炸裂,碎片割破他的脸颊——祖父的残魂从匣中溢出,化作青面傩神扑向庙门。
\"轰——\"
庙门坍塌的烟尘中,陆惊蛰望见此生最恐怖的景象:庙内供桌上摆着七颗头颅,正是历年失踪的傩戏传人。他们的天灵盖被掀开,颅腔内供奉着灰、狐、黄、柳、白五仙的胎卵。而正中央那颗最新鲜的头颅,赫然是父亲陆明远!
\"爹......\"陆惊蛰的声带突然撕裂,血水顺着下颌滴落。供桌上的头颅集体睁眼,父亲残存的声带振动着发出警告:\"快走...血秧歌要圆满了......\"
戏楼方向爆出惊天巨响。陆惊蛰回头望去,阴戏楼正在血光中扭曲变形,瓦片化作粘连的皮肉,梁柱变成森森白骨。三十三具无面尸的第七道血痕同时成型,它们的胸腔裂开,伸出葬魂绫缠住整座狐仙庙。
子时的梆子声从地底传来。陆惊蛰怀中的阴童子突然暴长,脐带铜钉深深扎入他的丹田。当剧痛达到巅峰时,他看见自己正在血秧歌中起舞,每圈舞步都在剥落面皮。而祖父陆长庚端坐观众席,手中把玩的正是他新鲜剥离的人面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