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肯定是没法保护他的,且不说这厮势力强到极致,谁能保护到他;
就说男女主在这,她还得扮演柔弱可欺的小白花。
于是,双方即将要打起来时,白苓理直气壮躲在了所有人的后面,弱弱喊了声:“大家加油啊。”
红莲业火将夜幕撕开猩红裂口,无忧阁在烈焰中扭曲哀鸣。
热浪卷着火星掠过雪色裙裾,少女眉若远山、眼似柳叶,只以一根白玉钗松松挽了个发髻。
她垂首时鬓边碎发轻颤,贝齿咬着朱唇,再抬眸时琥珀色瞳孔漫起水雾,宛如晨雾里战栗的鹿,满含希冀望向他们。
她身姿本就纤瘦,此刻身后是狰狞燃烧的红莲业火,更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
风逸之和胡枝音对此见怪不怪,他们的阿苓妹妹本就是弱柳扶风的少女,他们只需要保护好她就行。
阿慢虽然困惑,但在他心里,姐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拍着胸脯保证:“姐姐放心,阿慢会保护好你的!”
阿慢凌空旋身一记侧踢,鸦青长发在火光中甩出墨瀑,
把那人踹飞后,少年收回长腿,将散落的长发扎成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清瘦凌厉的面庞宛若刀削,唇色回润之后,如涂了鸽子血般艳丽。
昳丽眉眼扫过来,勾起唇角,意气风发。
白苓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夸赞:“阿慢真帅!”
看着小花妖灼热看向别的男人,虽然知道并无什么男女之情,可林惊鹤还是不太痛快,凤眸晦沉如渊。
他不能发泄在那雾妖身上,于是,对上他的人就成了本场最惨。
林惊鹤广袖翻涌间金线破空,寒光织成夺命罗网。
对面颈间刚泛起凉意,头颅已随喷溅的血瀑滚落焦土。
林无咎站在远处,看着自己带的人跟萝卜一样被砍。
这些都是他手下中的精锐,但是在他们手下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他眉心拧成川字。
林无咎阴鸷目光如毒蛇信子扫过一圈,最后定格在那个周身水雾萦绕的黑衣少年身上,意味深长眯起了眼眸。
妖。
他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嘶声狂笑:
“无方宗是可是天下第一的捉妖门派,没想到宗主的关门弟子居然与妖为伍,若是传出去,怕不是要令天下不耻!”
胡枝音显然被干涉到,动作一顿,就是这须臾愣神的功夫,一人趁机砍伤了她的胳膊,手中长剑脱落在地。
正在勉强对敌的风逸之看见这一幕,眸光一凛,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祭渊剑横在身前,幽蓝寒光大盛。
他借着这股劲,一剑劈飞了数十人。
胡枝音闪身避开砍来的剑,拿出腰间墨石罗盘对抗,星火喷溅。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风逸之飞身而来劈开了那人,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青年目光坚毅望向她:“可还能继续?”
“当然。”胡枝音用未受伤的左手捞起地上长剑,转动手腕使了个漂亮剑花,自信扬眉,“左手使剑而已,本姑娘特地练过。”
两人含笑对视一眼,而后将背交给彼此。
胡枝音利落逼退敌手,大喊:“妖亦有道,总归胜过你这人面豺狼!
林无咎见设计无用,暴起踹翻护卫,浑浊眼珠凸出。
这一次他看向站在那道娉婷婀娜的白色身影,柔弱娇小,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吹倒。
而其他人则是围着她形成一个保护圈。
他又看向自己的好儿子,正云淡风轻站在那,宽袖轻扬便能杀人于无形。
林无咎很清楚,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包括手握红莲业火的自己,如今若想牵制他,只能从他的软肋下手。
若是他没有猜错,那个白衣少女就是他的软肋。
林无咎曾经还很纳闷,他这个儿子一向是眼高于顶、冷清冷心,怎么就栽在一个徒有美貌的花瓶身上。
可如今他只有庆幸,花瓶才好下手。
他指挥十几个人继续攻击林惊鹤,伤不伤到无所谓,最重要的是缠住他,好让他分身乏术。
在刻意安排下,包围圈渐渐空出了一个口。
时机正好。
林无咎打了个手势,剩下的十几号人齐齐朝白衣少女冲去。
白苓正饶有兴致欣赏着男女主并肩作战的画面——
男俊女美,一蓝一红,配合默契,赏心悦目至极。
忽然一股感到蓬勃而来的杀气,抬眸看去,便看见一群人执剑朝她冲来。
她倏而挑起眉峰,掌心蓄积起白色灵焰。
本是准备趁男女主专心对敌出手,可她动都未动,十几号人在距离她不过两三米处,竟然齐齐被数十道金线切割成碎片。
白苓眨了下眼,还未回神,眼前竟然覆上一层薄纱。
薄纱上有淡淡的苦香,是谁的手笔,显而易见。
本势在必得的林无咎见此大骇,下意识看向月白长袍的青年处,却见那处空空如也。
他心口猛跳一下,恰好此时,后颈传来幽冷的凉意,含笑如玉罄的声音响起:
“林家主,某向来知道你无耻,但杀不了某,就欺负一个小姑娘,未免……无耻之尤。”
林惊鹤折扇抵着林无咎咽喉,扇骨间游走的金线已割破苍老皮肤。
林无咎深刻的面庞青一阵白一阵,还强梗着脖子:“兵不厌诈。”
“兵不厌诈?”林惊鹤轻笑了声,折扇又一下没一下敲击着他,“林家主,您似乎现在没有兵了呢。”
“咔嚓——”
风逸之利落解决完最后一个,执剑一步一步走来,玄铁剑身鲜血淋漓,与幽蓝的寒光相合,说不出的诡异。
他嘚瑟挑起左眉:“林家主,您确实没有兵了。”
与此同时,白苓、胡枝音还有阿慢也围过来。
林无咎左看看、右看看,慌张如丧家之犬。
他掌心再次蓄起红莲业火,凶狠扫视众人:“别忘了,我还有红莲业火,识相点,若不想被业火烧成灰烬,立刻把我放了。”
风逸之和胡枝音神情出现些许忌惮。
这次轮到阿慢的主场,少年蓄积起一个水球,笑呵呵:“不好意思啊,这位大叔,我是忘川河水生成的水雾,专克你这红莲业火。”
他往后抛了一个水球,漫天水雾裹挟着幽冥寒气,竟在火海中劈出冰径。
林无咎:“……”
现在投降服软还来得及吗?
他很不明白,明明原本这是一个必胜局,怎么就沦落至极了呢?
算命大师说的没错,林惊鹤就是一个灾星,连带着许多个小灾星。
服软是不可能服软的,林无咎依旧在挣扎,厉声道:“林惊鹤,你是要弑父夺位吗?”
“是又如何?”林惊鹤轻描淡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林家主,你当时杀林疏棠夺位时,不应该最明白这个道理?”
“你——”林无咎脸色涨红,“我何时杀疏棠了,孽子,你怎敢污蔑于我?”
林惊鹤也不想和他作口舌之争,轻声开口:“无论你杀或者没杀,但今日,某会亲自杀了你。”
“林家主,你还有什么遗言尽早说,某好送你上路。”
林惊鹤想到什么,语调都轻快许多,“若是怕林家无后,不必担心,某与阿怜会努力的。”
正在看好戏的白苓:“……”
啥玩意,谁要和你努力!
她气鼓鼓瞪向无口遮拦的青年,雪白脸颊浮出粉晕。
风、胡两人轻笑别开脸,阿慢本也是要笑的,可忽然喉间漫上一股腥甜。
他扭头,若有所思看向正在被焚烧的无忧阁。
林无咎指节捏得爆响,耳畔讥笑化作万千钢针刺入颅骨。
正当他思考如何破局时,脑中有一道奇怪的金石之音炸响:
“林无咎,将你手中的红莲业火的种进白苓身体里,你便能活。”
“吾知你不信,但这是你唯一活下来的方法。”
林无咎确实不信,但再糟糕的局面也不过如此,他只能按照那道声音去做。
他倏而眸光凌厉望向白衣少女。
而白苓也蹙眉看向他。
命书?
但好像不是在和她说话?
白苓怀疑自己幻听了,可还未回神,猩红火舌骤然撕裂空间朝她直直冲来,在她心口绽开妖异红莲。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确定她没有幻听,和林无咎说话的就是命书。
**
变故就在一瞬之间。
“阿苓!”
“姐姐!”
少女如折翼白蝶坠入林惊鹤怀中,红莲绽放在雪白肌理上。
她安详阖着眼眸,明明是极美的画面,却让他几欲疯狂。
但他还是足够冷静护住少女心脉,而后才看向趁乱逃跑的那人。
他缓缓抬起手腕,月白广袖翻涌如暴雪,霎时间数道金线破空而出。
金线在血雾中织就索命天罗,将那道身躯硬生生撕裂成漫天碎屑。
而绞杀林无咎的刹那,他身体里有什么轰然炸裂。
林惊鹤猛然吐出一口血。
“林师兄!\/林兄!”
风、胡两人惊慌扶住险些栽倒的青年。
胡枝音看见他手上如蛛网一般蔓延的赤金色的裂隙,惊呼:“林兄,你的手怎么了?”
林惊鹤淡淡垂眸,只说了一句“没事”,动作轻柔擦去怀中少女被血染脏污的脸蛋。
“我来救姐姐。”
阿慢咬着苍白的唇瓣,手指结印,血渍却不断从嘴角流下。
林惊鹤冷声:“无用,林无咎给她种下的是业火火种,只有将阿怜带到忘川才能……”
“不,有用。”
阿慢看着少女恬静的容颜,忽而一笑,笑得极尽艳丽,“我现在就能救姐姐。”
少年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漆黑的水雾,落地便灼出焦痕。
他说:“无忧阁要毁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若是能救姐姐……”
“死而无憾。”
“以吾精血为引,召忘川本源。”
少年双手结印,在他身后,本被燃烧的楼阁突然响起滔天水声,赤红火焰里竟然渗出幽蓝水光。
阿慢马尾散开,长发无风自动,周身腾起的水雾化为万千游鱼,朝着白苓身体奔涌而去,将一朵盛放的红莲拖拽出来。
白苓从混沌中猛然睁开眼,却只看见少年身形化作漫天水雾。
她徒劳地抓向空中的荧光,却见那些游鱼般的雾气裹挟着火种冲天而起,在穹顶炸开星雨。
燃烧的梁柱发出龙吟般的哀鸣,无忧阁开始分崩离析。
“阿慢,不要!”
在白苓近乎崩溃的目光中,阿慢的身影如褪色的水墨渐渐淡去。
最后消失的是他的笑脸,猫儿眼弯成月牙:
“姐姐,下次再见,记得给我带糖啊。”
一朵血色曼陀罗从空中缓缓飘落,落到白苓手里。
“阿慢!”少女声若泣血。
她卸了力气靠在青年怀里,眼睛空洞睁大,泪珠一颗一颗滑落。
“阿怜……”林惊鹤叹息一声,抱紧她。
白苓垂下眼眸,出神了许久,突然推开青年踉跄后退。
林惊鹤不解蹙眉:“阿怜?”
她双目赤红望向神情错愕的青年,声嘶力竭:“别碰我!”
染血裙裾扫过满地星灰,泪珠砸碎在手中曼陀罗花瓣上。
白苓压下喉间腥甜,冷笑道:
“林公子,在幻境中既然你已说不爱我,就不要再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