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很苦,往常一碗药她要吃好几颗糖。
但今日这碗药,她喝完一颗糖都没吃,只觉得那苦味直渗入到心里,难受到她捂着被子低声哭了出来。
她还以为可以偏安一隅的。
自从赵贵人被罚后,这些日子难得地平静,陛下也没再要她跳舞,没有在过分的地方要她。
甚至刚刚,她还枕在他腿上睡了一觉。
但就像一个美梦,被一碗药打碎了。
原来那些人说的是真的。
之前她们就说,她这样的人是不允许生下皇子的。
陛下不需要一个母妃出身卑贱的皇子。
原本她是不信的,陛下从未跟她说过不让她怀上孩子。
甚至她想过,有个孩子挺好的,不管男孩女孩,她都会好好爱他,就像以前父母亲爱她那样。
若是幸运的话,她希望陛下也会疼爱他们的孩子。
但原来这些都是她一厢情愿。
陛下不需要跟她说能不能让她怀上孩子。
只需要交代好人给她吃药就够了,甚至还要骗她那是滋补心肺的补药。
但是陛下为什么要骗她呢?
就算陛下不想她有身孕,也无需如此大费周章去骗她。
毕竟她从来不敢反抗,不敢有坏心思。
她突然觉得这事隐隐有些不对劲。
半夏轻轻开了内室的门,早前她去司造局之前,娘娘还好好的,突然就说要去睡,还屏退了伺候在旁的宫人,她不得不过来瞧瞧。
果然,才靠近床幔,就听得里面细细的抽噎声。
“娘娘,您怎么了?”
床幔内的人听到声响也没有动,但那抽噎声却没有停止。
半夏想起不久前,有人通报如妃找陛下的事。
虽说自己从前是个暗卫,但这宫里女人争风吃醋的事以前可听得不少。
这些日子陛下就独宠着兰嫔娘娘,突然被如妃叫走,恐怕娘娘心里会不好受吧?
半夏在床边蹲下,轻声安慰她:“您别难过,陛下不是不疼娘娘了,或许是如妃娘娘真有什么急事呢,陛下也要看太后的面子上……”
知道半夏是误会,但姜云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她隐隐觉得这事蹊跷,又不大敢直接说出口。
如果这就是事实呢,说出来让陛下知道了,知道她不情愿喝避子汤,会不会降罪下来。
“半夏……”
哭太久了,她声音都哑了一些。
半夏靠近一点,“奴婢在的。”
姜云烟从床上坐起来,揽着被子,伸手拨开床幔。
“那个汤药我以后能不喝了吗,好苦。”
半夏愣住,这不是在说如妃的事吗,怎么说到了汤药。
就算看她眼睛哭肿,发鬓微乱,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半夏也不敢做主。
“那汤药是陛下特地嘱咐要您每日喝的,奴婢也不敢做主。”
怕她听不进去劝,半夏便哄着她:“苦的话多吃几颗窝丝糖,您前几日不是每次都吃好几颗吗?”
从半夏的态度,她大概知道了,皇帝交代下来的,除非得到皇帝的准允,否则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收回手,床幔再次垂了下来,她又躺了回去,用锦被把自己包起来。
……
暮色四合后,长秋宫各个角落都点上了宫灯,进了宫门后就着明亮的宫灯也可以在夜晚看到宫里的景致。
如今满宫城内就长秋宫夜晚烛火通明,彰显皇帝荣宠。
半夏和另外几名宫女守在寝殿外。
游廊那头转角处走来一行人,为首之人一身玄色常服,脚步带风,看着似乎心情不大好。
待到走近一些,半夏正要行礼,就被帝王一挥手制止。
宫人们退了下去,赵怀瑾推开厚重的雕花门,进去寝殿后,直接往千工床那边走去。
两层幔帐都被她放了下来,他掀开最外面的一层,透过半透的纱帐,看到榻上鼓起来的一个包。
用被子包得严严实实,他看得都快气笑了。
也不怕被闷着。
他将纱帐卷起,俯身拉开一点被子,就看到侧躺着的人闭着眼睛已经睡了过去。
只是那双眼眶通红,枕边还晕了些水痕。
甚至连衣衫都没脱就这么睡了过去。
他给她把被子拉低一些,便起身走了出去。
早在赵怀瑾来之前,半夏便让人送了消息过去,说兰嫔娘娘午膳晚膳都没吃,一直把自己关在寝殿里。
她入宫这么久都没有这样过,像是在闹小脾气。
原本打算明日再过来的赵怀瑾,压下几封奏折便匆匆赶来。
结果人睡着了,半句话都没问到。
他喊来半夏,仔细问了今日他离开后可有发生什么事。
半夏仔仔细细说了,在她看来,其实就是因为陛下被如妃喊走了。
娘娘年纪也不大,会吃醋是很正常的。
最后她提了句:“不过娘娘今日问奴婢,今后可不可以不喝汤药。”
赵怀瑾眸光凌厉地看过去,“她怎么说的?”
“娘娘说药太苦了,后来奴婢说那药是陛下亲自吩咐要每日都喝,娘娘便没再提起。”
太医诊的脉,烟儿心肺差一些,又一直生活在江宁,京城的冬日更冷,因此才需要提前给她调理身子。
这事她是知道的,过去这些天也一直乖乖喝药,若是真怕苦,何须今日才提起。
“今日奉茶的人是谁?”
半夏知道,陛下这大概是觉得这里头有问题,要彻查了。
“回陛下,是荷玉。”
赵怀瑾只是稍稍侧过头,他身后的姚申便了然:“奴才这就去办。”
……
姜云烟哭累了便睡了过去,等到她醒来,原先就围得严严实实的幔帐,让她察觉不出此时是白天还是夜晚。
睡太久人都有些发懵,等她掀了幔帐起身,才发现赵怀瑾就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书。
璧上的烛光映衬得他刀刻般的面容比白天时看起来多了好几分威严。
她吓了一跳后赶紧跪下行礼。
赵怀瑾听到动静便起身,伸手就把她拉了起来。
他看着她没穿鞋袜的一双莹白纤细的玉足,冷声道:“穿鞋,洗漱,用膳。”
完全和白天在竹屋时跟她说话的语气不同,此时他声音很威严,听得她心里七上八下。
半夏听到殿里的动静,忙指挥几个宫女进来,服侍她洗漱。
盥洗室里,姜云烟渐渐从刚睡醒的迷蒙中缓过来。
不知道陛下怎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她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她睡了太久,都没有起来接驾吗?
还是说是早前她和半夏说不想喝汤药的事被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