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拧着眉心,心里烦躁,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难缠,痛快签了就行了,问东问西的。
他抬眼看着她,语气十分不耐烦,“我不是说过了,我们从人道主义出发,给予你们母子一些额外的补偿,毕竟你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
陈总说得十分动听,王工的亲属纷纷动容。
沈秋静静地注视着口若悬河的陈总,如果真是出于人道主义,为什么要遮遮掩掩,联想到薛少波的话,她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总,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人家的笔端,眼神迫切希望王工妻子尽快落笔。
可是王工的妻子迟迟不落笔,他愈发不耐烦。
“你到底签不签?火葬场的人还等着呢!”
他指了一下王工的大舅,“你劝劝,给她钱还犹豫什么?”
王工的大舅看向她,微微叹气,“孩子,签了吧!再多人家也不给了,有这些总比没有强,想想孩子,往后哪哪都需用钱呢?!”
她微微摇头,声音沙哑,“大舅,我总觉得……”
总觉得事情怪怪的,在事故现场的时候,他分明十分蛮横,叫嚣王辛不是阅石的员工,让他们去找沈飞!
可是,从沈总办公室来到这里,他又分外温和,还让律师团给他们分析利弊,似乎处处为他们着想。
她总觉得别扭,心里惴惴不安。
是什么原因导致陈总前后态度巨变?
她瞥了一眼沈秋,这位夫人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唱了一出双簧给她看,还是……
陈总愈发厌烦了她这种欲言又止的模样,拍着桌子怒问,“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你究竟怎么样才签字?”
沈秋斜睨着他,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淡淡开口:“陈总这么急?法医的意外死亡报告还没出,倒是也不必急于一时。”
沈秋微微侧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难道陈总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陈总目光微闪,“我能有什么目的,无非就是可怜他们孤儿寡母不容易,想要给他们指一条明路。”
沈秋侧头注视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陈总还是菩萨心肠。”
陈总紧了紧会议桌下面的拳头,有狠狠砸在桌面上的冲动,这个女人真是胡搅蛮缠。
“夫人进阅石的时日尚短,不了解我也无可厚非!”
沈秋在心里冷哼一声,神色如常,“借着这次机会,我定要好好了解一下陈总!”
陈总瞥了她一眼,心里隐隐有些不痛快,这些年他颐指气使,没人当众驳他的面子。
哼!什么狗屁夫人!
咱们为公司披荆斩棘的时候,她在哪里,仗着林总的宠爱,恃宠而骄,把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
他越想越气,脸色愈发难看,语气也带着几分不耐,“我走到这一步,全是凭着真本事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个别人的耳边风未必管用!”
沈秋心里明白,她这是暗戳戳点她。
她的脸上不自觉带了愠怒,口气不善,“别人也未必喜欢吹耳边风,陈总也不必小人之心!”
这是恼了!
陈总心知肚明,隐隐有些痛快!
他身旁的张律师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朝着对面努了努嘴。
他立马心领神会,十分恼悔,光顾着和这个娘们斗嘴了,险些误了大事。
他轻咳一声,对上王辛的母亲,“您先签吧!”
王辛的母亲摆手,“我不识字,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陈总忍住不耐,给律师团使了个眼色,“拿出印泥来,让她按手印!”
王母颤巍巍按下手印,低声嘀咕了一句:“手印一按,就像是卖了身!”
还卖身呢!老眼昏花的,谁买你!
陈总瞅了她一眼,在心里嘀咕了几句,没有搭理她。
他看向王辛的妻子,“你婆婆签完了,轮到你了!”
王辛的妻子没有动笔,低头沉默着。
他见她还在犹豫,忍不住追了一句,“要不咱们先火化,余下的细节慢慢讨论?”
“火化!火化!”她突然暴怒而起,身后的椅子应声倒地,她身体前倾,狠狠拍着桌子,唾沫纷飞,“从刚进门,你就一直催着火化,他的遗体碍着你的眼了?!”
她的情绪激动,几乎是喊出来的。
陈总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情绪失控,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王辛的大舅清咳一声,打破了沉默,“要不我们把遗体先拉回去?”
陈总皱着眉,脸色十分难看,心里汩汩冒火,“你们是听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
他敲着桌子,语气不耐,“我已经讲的很明白了,你们能获得这些赔偿是基于立刻就火化的前提的,你你们把遗体拉回去停灵,就没有这个赔偿了!”
沈秋蹙眉,着急火化?不惜巨额赔偿金?!
她不动声色,决定静观其变。
陈总长舒一口气,逐渐冷静下来,给律师团使了一个眼色。
张律师微微点头,开始施加压力,“如果你们执意停灵,我们就按规定赔付,王辛高空作业未使用安全绳,未遵守安全规定,存在明显过错,死者承担七成责任,赔偿金额会相应缩减……”
他说着拿出另一份文件,递给王母。
王母看到金额,顿时慌了神,急道,“我们马上火化!”
她扯着儿媳妇的袖子,苦苦哀求,“你就签了吧!咱们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让咱现在火化就火化,抱着骨灰盒回去也一样!”
王辛的妻子倔强地不松口,红肿的眼睛冒着血丝,泪水顺着脸颊流。
她不能签!
王辛临死前给她打过电话,语气慌张,让她照顾好儿子,带着决绝!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王辛的死恐怕有蹊跷。
夫妻七载,她怎能为了高额赔偿金,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王母见她油盐不进,一时恼火,又无计可施,边哭边捶打她,一下又一下砸在她的心上。
她心里泛着丝丝苦涩。
王辛的大舅长叹一口气,“王辛媳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急得抓头发,“早一天火化,晚一天火化,有什么不同!”
沈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难道她怀疑王辛的死因?
此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陈总,意外死亡!”
来人的声音带着欣喜:“法医出具报告了,是意外!”
沈秋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陈总,他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反观王辛的妻子,仿佛失去了最后的精神支柱,颓然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