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川在心里低低嗔道:狡猾。
口中却很是赞同:“说得有理,就当如此。”
蔡铃儿也笑着,附和点头。
送走了江百川,她才真正松下口气,这江大人就是只老狐狸,精明多疑、绵里藏针,简直狡诈阴险。
她招了田香,细细问了她的生平。
田香幼时跟着女先生读书习字,又因家里没有男孩,双亲见她脾气刚硬,又喜欢拳脚功夫,便请了女教习在家教她,私心留她日后在家招婿,总也不至于被入赘的女婿欺负了去。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田香很平静地讲完这些,家中出事已经五年多,她的悲痛已经渐渐抹平,深深埋藏,轻易已经不太能够被触动。
蔡铃儿跟掌柜交代了一声,便叫了车带着她回家见陆盛楠。
宅子里,穆依娜和夏竹在窗下打落子,陆盛楠在边上给轩哥做鞋子。
轩哥长得极快,鞋子不到半个月就穿不下,她又不忍心让他穿着不合脚的大鞋子,怕影响他学步,就只能一天到晚做鞋子。
她心不在焉。
昨日在醉花楼里见到綦锋,她的心又不得宁静起来。
当年那样决绝地走了,凉薄之至,现在又在她面前装好人,到底是何居心?
寒着一张脸来说要帮她找人,她求他了吗?她欠他了吗?脑子里的毛病只怕还是没好。
她想着,低头狠狠把针戳进轩哥的鞋底子里。
她决定明日就带轩哥去趟外祖母家,然后就收拾收拾带着轩哥回陇安。
她原想着京城这么大,前面十几年都没遇到过一个皇亲贵胄,如今回了京,也定然不会与他们有甚交集。
可没成想,还没进京就遇到了綦侯的娘,进京不到三日就遇到了綦侯!
她感觉诸事不顺,不能久留京城。
正想着,就听门外热闹起来,翠枝满脸激动地冲进屋来,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小姐,小姐,快去看看,快去看看,穆公子来了。”
陆盛楠看翠枝那高兴样,就知道穆景程又在耍宝。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问问明白,门口已经进来一个人,手里拄着根卖冰糖葫芦的草靶子,上面插了足有三四十根糖葫芦,进门就喊:“陆盛楠,快夸我!”
穆依娜正要往门外冲,见到这阵仗,立刻兴奋地惊叫出声:“哎呀,小叔,这是,这是要做什么呀?!”。
慕容景程勾唇一笑,“还能做什么,吃呗!”
“这么多,这要怎么吃啊!”穆依娜绕着糖葫芦直转圈,眼睛亮得都能当灯使了。
陆盛楠“啧啧”两声,有钱人就爱瞎折腾,这一垛子糖葫芦,她看着都牙酸。
“穆少爷,您该不是一时兴起把卖糖葫芦的打劫了吧?”
慕容景程大喇喇笑得一脸骄傲,“瞧不起谁呢,我要是打劫,怎么能捡着一个人,最起码也得是整条王府大街!”
“您也真是好运气,都这个季节了,还能打劫到卖糖葫芦的。”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街上已经很少见卖冰糖葫芦的了。
陆盛楠一边麻溜地将线绕在轩哥的鞋底子上,一面走过来,拔了一根糖葫芦,咬下一颗嚼着。
她已经很久不吃糖葫芦了。
“嗯,真甜,我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葫芦。”她不由地赞道。
赶忙招呼了屋里的人,“赶快都来尝尝。”
大家都涌上来,一人拔了一枝,穆依娜是两只手,一边一枝,左边咬一口,右边咬一口,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慕容景程看着他们吃得欢快,他的心里也无比满足。
这些糖葫芦可是他花了大价钱让人一颗一颗选出来的山楂,又用了宫里特供的糖霜,找了京城最好的饭店——聚仙楼的大厨熬了裹的。
更是一路冰镇着带过来,临进大门,才叫人插起来的。
就这点事,他整整忙活了两天。
他这一垛子糖葫芦,可真值外面一条街的。
他说了要带穆依娜过好日子,那就得是绝对的好日子。
“娜娜小公主,好吃吗?”他歪头,笑着问穆依娜。
“好吃!”穆依娜狠劲点头。
蔡铃儿带着田香回了宅子,进门就见大家正在热火朝天地吃糖葫芦。
她也没客气,上去拔了两根,递了一根给田香,田香犹豫了一瞬,还是抬手接了。
“谢谢东家。”她屈膝谢过。
蔡铃儿于是就着跟大家介绍:“这个就是田香。”
陆盛楠走过去,笑着跟田香打招呼,“终于见面了。”
田香一一屈膝跟屋内的人见礼,到了慕容景程身前,她顿了顿,面前之人看着很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慕容景程也在打量她,他也觉得这姑娘眼熟。
他虽然装得一副混不吝的懒散模样,实则始终留着一根神经时刻警觉。
特别是这些似有熟悉的面孔,最能快速撩拨起他敏感的神经。
他眯眯眼睛,口气不善地冲蔡铃儿道:“哪儿带回来的?”
蔡铃儿还是头回见他冷脸,不禁也在心中打鼓,难不成这田香另有来头?
她忍不住抬眼又去打量田香。
却见田香坦然自若,昂首挺胸,“蔡东家刚从醉花楼买了我。”
不知道醉花楼的,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好地方。
果不其然,腮帮子塞得跟只仓鼠一样的穆依娜,克服着舌头转弯的艰难,眨巴着眼问陆盛楠,“陆姐姐,醉花楼是什么地方?”
陆盛楠抿唇,“下次到街上,我指给你看。”
“嗯,嗯。”穆依娜点头。
慕容景程没好气地瞪了眼陆盛楠,才重又眯着眼看向面前的姑娘。
他感觉这个姑娘对他可能是个威胁,因为他突然就想起来,她是田清的妹妹,而他多年前顶着北夏二皇子的名头都没能让江百川让步,输掉的姑娘,就是田清。
只是当时,他出门都是一身北夏人装扮,还为了显得成熟稳重些,给自己粘了两撇小胡子。
他心下计较,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当时田香也就跟穆依娜差不多大小,醉花楼鱼龙混杂,她应该不甚记得自己。
他深深看着田香的眼睛,见她似有疑惑。
现下,他无比痛恨自己当年的心浮气躁、高调招摇,他可是在醉花楼狠狠风光过些时日的。
但愿这田香不记得自己。
“怎么都没跟我讲过?”
他很是不开心,这俩女人,不声不响就从那种地方买回个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再说,牙行集体关张了吗?要自己去寻么丫头。
他瞅了蔡铃儿一眼,“你需要丫头,怎么从没跟我讲过?”
没等蔡铃儿回话,他又没好气地瞪了眼陆盛楠,“陆大小姐,又长本事了,下回去醉花楼也把我带上,我也跟去好好开开眼。”
陆盛楠白他一眼,抬手拔了根糖葫芦,塞进慕容景程的嘴里,“吃你的糖葫芦吧,管得可真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