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地界皆是绵延的山脉,随便往山林中一钻,便是人迹罕至的修行之地,当然,能不能有命活着出来就不知道了。
山林中毒炁弥漫,野兽毒虫出没,哪怕是世代在这里生活的巫民,也需要小心谨慎。
“是走这边吗……还有多远……喔,还要再越过这片林子……你为了偷花跑得可够远啊。”
安生在山林间跋涉,一边注意着四周情况,一边自言自语道。
这画面乍一看有些诡异,少年像在跟某个看不见的人聊天,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在跟自己的宿世身聊天。
安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他甚至想起了前世颇有黑色幽默的一句话——
“自从确诊了精神病,我和我都好多了。”
两人最终达成了共识,安生替他回去将蛇血兰交给阿公,顺带照看村寨,而他则需要给安生介绍山越的情况,当他的向导。
对方自称小狼,是莳良山山脚下一个小寨的巫民,在山越之边,仙凡之间的界限非常明确,住在山上的便是巫仙蛊仙,在山脚下就是被统治的凡民。
在山越,人上人都是修行蛊道和咒道,像小狼这样山下的凡民,则只能修行名为《通脉养血功》的下品功法。
这是山上发下来的功法,炼气效率很低,寻常资质的巫民修炼到死能有个炼气二三层就算不错了,小狼已经算是寨子里的佼佼者。
但山上的巫祀有言,只要山下的巫民有谁能够修行到炼气三层,就可以上山修行更加高深的巫法,从此鱼跃龙门,成为人上人。
所以小狼非常刻苦地修行,寄希望于有朝一日能突破炼气三层,上山修行,求得仙缘,成为庇护一方山水的大巫。
“有问题。”
安生听完小狼的讲述,神色平静地评价道,他也没再多做解释,只是朝着小狼指引的方向继续走去,已经能望见那座名为莳良的山岭。
“呵,仙缘……”
少年之所以没有动手强行镇压小狼的魂魄,就是因为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阴命真人为什么要传授给他这些术法?
她当时说什么让安生辅佐阴月璃都是一堆狗屁,一定有更深入的目的在里面。
除非……
‘她知道我能用得上,而且也希望我用上。’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仙缘?”
那位青衣真人的话语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安生陷入沉默,好一会才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就去看看吧,多接触些人,也好帮我快些融入这十万大山。”
……
莳良山,白石寨。
“阿公阿公,你在屋里吗……山上又来人了……说是来讨要今年的蛊食。”
一位十来岁的小男孩急匆匆地跑到木屋门口,语气慌张地说道。
只见那微开一条缝的门扉中暗得吓人,外头的天光照亮了一张惨白干枯的面孔上,小男孩吓了一跳:“阿公……”
被唤作阿公的老人面上起伏不平,颧骨极高,已经有淡淡衰败之意,听得孩童话语,他面上涌起病态的潮红,咳嗽了两声,道:“阿狼去哪了?”
男孩虽是年幼,却也看出阿公身体不适,目光中有着担忧之色,回答道:
“小狼哥前一日进了东面的山里了,现在还没回来……”
老人缓缓推开门扉,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小男孩连忙上前搀扶,和老人一同走向村寨大门。
说是村寨,但除了他一个老人以外,就只剩下一群半大的孩童,小狼年长些,又有修行的天赋,俨然已经是寨子里的主心骨。
门口站着两位穿着蚕丝彩袍的男子,两侧木屋中隐隐有细碎的动静,都躲着不少孩童。
寨里的孩子们是懂事的,每逢山上来人,她们就会躲起来,不至于生出端倪。
两名男子显然有些不耐烦了,见得老人从寨子里走出,其中一人远远就嚷嚷道:“木老头,你还没死呐?没死就快些补上今年的岁供,莫让我们难做。”
“咳咳……两位大人,两位大人见谅,可否,可否再宽限几日,老夫已经在尽力筹集了……”
老人面色衰败,那双浑浊的老眼努力瞧了瞧来人身上的彩袍,心里头却凉了半截。
‘来的是彩衣……’
莳良山是上有两脉修士,蛊脉和咒脉,其中蛊脉饲养蛊虫,每年会不定时向山下收取蛊食作为保护费。
所谓的蛊食就是活人的血,或者干脆就是活人。
咒脉不常见,但偶尔也会下山来山下村寨中挑选些运道不济的巫民作为试验咒术的小白鼠。
“筹集?这不就有一份现成的蛊食吗?”
彩衣男子冷笑一声,阴冷的目光看向搀扶着老人的小男孩,吓得他连忙躲在老人身后。
老人连忙开口哀求,言之戚戚,几欲泪下:“两位大人,可怜可怜老朽吧,老朽就这么一个孙儿……”
“是么?”
彩衣男人冷哼一声,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人取出竹笛吹奏了起来,音调古怪渗人。
‘不好!是驱蛇之术!’
老人听得笛声,心里发冷。
果然,一侧屋内突然响起两声孩童的惊呼,两位小女孩从屋内连滚带爬地窜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条通体漆黑的毒蛇。
那毒蛇上半截立起,发出得意般的嘶嘶声响。
“木老头,既然你只有这一位孙儿,那这两个我就带走了。”
彩衣男子说道,走向两位被毒蛇驱赶出来的小女孩,阴鸷的双眼中泛着冷光,手心里似乎还捧着什么东西。
‘是蛊虫!’
老人是有见识的,也不顾自己身体,踉跄着趴伏在彩衣男子面前,哀求道:
“大人高抬贵手,大人高抬贵手,她们,她们还是娃娃啊……”
“老东西,滚一边去!”
彩衣男子抬脚将老人踹开,口中叨叨着:“要的就是娃娃,这蛊儿嘴刁,可吃不惯柴肉。”
“阿公!”
“阿公!”
几位孩童大喊道,男子这一脚并未收力,老人本已是垂危之身,挨了这么一下,眼看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死了也好,反正也没几日好活了……把这几个一起带上山,我们还能少跑几里路。”
彩衣男子瞥了一眼老人,反而笑着跟同伴说道,那人握着笛子,没有接话,只是回过头,望向身后白石寨的门口
有人正站在那儿,目光越过了他们两个,怔怔地盯着躺在地上的老人。
“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