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春很快被拉了下去。
她不曾惨叫,被小夏子拽住时,身子宛如一块破布。
年世兰只望了望她被拉走的那个方向,很快,收回目光来的时候,皇上已经被皇后拉扯住了。
“皇上,臣妾实在是冤枉呀!”
皇后满脸苦痛,她还想说,皇上已是甩开了她的手。
“苏培盛,皇后突发头风,重病不起,着送回景仁宫休养。后宫嫔妃,需得朕的允许才能够探视皇后!”
皇上冷冷吩咐完,又补充道:“今后,宫中一切事宜,都交由贵妃打理!”
留下这话,皇上转头,大步流星而去。
这回,是任凭皇后再怎么在后头苦苦挣扎地喊着求情,皇上也再不理她了。
“皇后娘娘,请吧!”
苏培盛态度还是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而这时。
皇后瞧着皇上走远,估摸着也是想清楚了,皇上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再求下去,也是无用,甚至还会在年世兰面前丢脸。
皇后收住了眼泪,又用绢帕,擦拭了一下脸颊。
“贵妃。”
她眼眸深邃,凝望着年世兰,冷笑问道:“难不成你以为,你这就赢了本宫么?本宫哪怕被禁足,依旧是皇后!”
“你,休想扳倒本宫!”
还真是死要面子呢。
听见皇后这话,年世兰噗嗤一笑,回头就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臣妾,从没想过这事儿能搬倒您呢。”
皇后一怔。
随即,年世兰又道:“更何况……皇后娘娘落得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不是自个儿作茧自缚的原因么?”
“臣妾,可什么都没做呢。”
皇后不语。
作茧自缚?
“呵!”皇后似乎是有些恼羞成怒了起来,骂道:“本宫如何,用不着你管!年世兰,你真的以为你赢了么?”
“有年羹尧在一天,你就永远不可能赢得了本宫!本宫倒要看看,是本宫占着皇后这个位置的时日长,还是你年家的气数长,且等着吧!”
年家,年羹尧。
一刹那,年世兰心底里的一根刺,被皇后拨弄得有点疼。
她不高兴了。
她不再调侃似的看着皇后,而是冷冷道:“是么?年家往后如何,就不劳皇后娘娘您操心了。”
“不过么……方才皇后娘娘的话,倒令臣妾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说,有哥哥在,臣妾赢不了。”
“巧了。臣妾,也送您一句话。”
“有纯元皇后在,皇后娘娘,您也永远赢不了。”
……
这话,实实在在打击进了皇后的心里。
她倒退两步,身子晃了晃,若非剪秋及时扶住她,她恐怕就要跌倒了。
“苏公公。”
年世兰也在这时侧身过去,道:“瞧皇后娘娘这脸色白的,恐怕头风疼得厉害呢,还是快些送她回宫吧!”
“毕竟是皇上的吩咐,总也不好耽搁了,是不是?”
苏培盛颔首,趁着小夏子那儿料理完了绘春,二人就过来,一左一右地扶着皇后,离开了。
年世兰回到翊坤宫时,先前那一场瓢泼大雨,已经小了许多,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唯有地面,仍是湿滑的。
正殿门口。
沈眉庄不知何时已经在那儿候着了,看见年世兰回来,撑起手里的油纸伞,急急忙忙地就走上前来。
“如何了?”
她问着,眼中有急切,也有恨意。
“禁足。”
年世兰简略回答完毕,又说皇上对外宣称,是皇后病了,沈眉庄的手,一下子就握紧了那油纸伞的伞柄。
“想不到,事到如今,皇上还是这样顾念和皇后之间的情分!”
这一句话,几乎是从沈眉庄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可见,她实在是不甘心。
“唉。”年世兰也不免叹气。
这事儿,折了一个齐妃进去,沈眉庄母子也险些跟着出事,到头来,皇后不过禁足,确实轻纵了些。
“无妨……”
年世兰还想安慰沈眉庄两句,这时,身后传来了颂芝的声音。
颂芝拉了拉年世兰,飞快说道:“娘娘,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过来了!”
竹息?
年世兰诧异回头,便见竹息带着两三个人,正撑伞,朝着年世兰走过来。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给惠嫔娘娘请安。”
竹息态度恭敬,也不磨蹭,开门见山就道:“正好,太后那儿,让奴婢过来,请贵妃娘娘和惠嫔娘娘过去一趟。”
“这个时辰?”
惠嫔看了看天色。
午后刚过不久,她也是才伺候着太后午睡歇下这才出来年世兰这儿等消息的,按理来说,这个时辰,太后应该午睡刚起来,去小佛堂里头礼佛了才对。
怎么现在叫她们过去?
“是。”
竹息姑姑颔首,又道:“两位娘娘,快些过去吧,敬妃娘娘也在。”
敬妃也在。
年世兰听见这话,心头微微一沉,又见竹息那儿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只好先和沈眉庄过去。
冒雨过去慈宁宫,进到正殿时,太后正有一搭没一搭和敬妃说着什么。
“贵妃和眉儿来了。”
太后耳聪目明,一下就留意到了门口进来的两个人。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年世兰还是很客气的。
“都起来,坐吧。”
太后抬手吩咐着,又让竹息看茶,年世兰落座,又听太后问敬妃道:“后来呢?你那乌龟,吃下那鱼儿了吗?”
“它……”
敬妃继续说着。
年世兰一听,不由的就默了默。
她还以为太后在和敬妃说什么呢,竟是聊起了敬妃宫里那一只,她无聊时养起来的乌龟。
年世兰可不觉得,太后会无聊到也想养一只乌龟,这才和敬妃取取经的。
不过。
太后不愧是礼佛多年,性子当真是沉稳得不得了,她和敬妃说乌龟的事儿,都能说一刻钟,还是慢悠悠的在聊。
一直到年世兰都觉得有些无聊了,拿起手边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太后这才跟想起她来似的,看向年世兰,问道:“贵妃会否觉得无聊了些?”
听见太后问自己,年世兰便放下茶盏,笑着回答道:“不会。养乌龟的事儿,臣妾不曾经历过。”
“偶尔听一耳朵,倒觉得新鲜有趣。”
有趣?
当然只是拿出来敷衍的。
“是么?”
太后似乎也对此不太相信,稍微坐正了正,又问道:“哀家听说,皇后这阵子身子不好,头风发作得厉害,连宫门都不能出了?”
话题变得太快。
饶是年世兰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免神色一顿,才道:“是。想来,许是前些日子,皇后娘娘陪皇上出宫求雨的时候,有些累着了。”
“恰好今日起风,又下了大雨,这才觉得身子不适。但还好,皇上皇后出宫一趟,终究是有些收获的。”
“这一场甘霖如约而至,百姓们的农田得以滋养,秋日里的收成也能少受到一些影响了。”
太后闻言颔首,长叹道:“是啊。没有什么,比百姓们日子过得好更重要了。这事儿,贵妃你倒能懂得。”
听见太后“夸奖”,年世兰抿唇含蓄笑了笑。
太假,太敷衍了。
无论是她,还是太后,都是如此。
就这么又应付了几句,太后那儿,又问道:“这么说来,往后宫中的事务,都落到贵妃你的头上了?”
“是。”
年世兰点头,心中有个预感,接下来太后要说的,才是太后今日叫她,甚至敬妃、沈眉庄过来的关键!
“唔。”
太后略一沉吟,看了一眼敬妃,道:“瞧你,进宫都这么些年了,还一门心思惦记着养乌龟呢。”
“养着好玩儿是不假,但也太无趣了些。还有你,眉儿,如今有了孩子,心思也越发不放在皇帝身上了。”
“孩子固然重要,但也要抽出时间来,多多侍奉和陪伴皇上!”
一提陪伴皇上,沈眉庄自然是不乐意的,她露出为难的神色来,说道:“太后,弘曦还小。”
“若是离了臣妾,只怕他是不习惯的。更何况,弘曦早产,臣妾好容易将他养到现在,实在是也是不放心,求您体谅。”
一说起这个早产的孩子,太后脸上也流露出慈祥和关爱来。
终究,太后是叹了口气,松口道:“也罢。既然你一心都在弘曦身上,哀家再勉强也没意思。”
“不过,等到弘曦大一些了,你的心思还是应该放到皇帝身上来。毕竟,哀家还盼着你能多给弘曦添几个弟弟妹妹呢。”
“对了。”
说着,太后又想起来什么,道:“敬妃长日无聊,眉儿你又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哀家瞧着,终究是不好的。”
“倒不如从今日起,你们两个,就跟着贵妃一起打理后宫事务吧!”
“免得担子都在贵妃一个人的身上,她也太辛苦了一些,帮她分担分担也好。”
分担?
年世兰心头一凛。
她就知道。
说得好听,可不就是要削弱她手中的权力么?
“这……”
沈眉庄还很犹豫,一旁敬妃已是先道:“可是臣妾没有经验呀!”
“没有经验,也不打紧。”
太后浑不在意,道:“这世上,也没有谁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不是?更何况,眉儿你先前也是学过的。”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你们都不许再推辞!”
太后说完,脸上露出些恹恹的神色来,看样子,是有些疲惫了。
一旁竹息姑姑帮着给太后捶了捶肩膀,就道:“到了太后该喝药的时辰了,奴婢这就命人端进来。”
“嗯。”
太后答应着,就对在场几人道:“哀家乏了,你们也都回去吧。眉儿,你陪哀家喝药,喝完也回去。”
“改日天气好些了,再把弘曦抱过来给哀家瞧瞧吧!”
沈眉庄无奈,只能答应。
年世兰作势也起身告辞,就在她即将转身之际,又听太后对着一侧的竹息姑姑道:“竹息呀。”
“待会儿伺候完哀家喝药,就去哀家的库房里搜罗一下,捡一些好的药材,送去给皇后吧。”
“年纪轻轻,这样病着,也不像话。到底是六宫之主,还是早些好起来比较好。”
……
说着说着,太后的声音,就渐渐小了。
年世兰往外走的步子,也稍微慢了些。
她不傻。
分权是太后不希望她一家独大,不希望年家势头太盛。
而方才,太后叫她们走,又对竹息感慨的这些话,其实是故意说给年世兰亭的。
六宫之主?
早日好起来?
年世兰不信,太后不知道皇后到底做了什么,可太后,为了乌雅氏、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却还是选择了要维护皇后。
呵。
年世兰心头一冷,身侧,敬妃也是犹豫着问道:“贵妃娘娘。皇上都下旨了,太后这……咱们……”
敬妃有些拿不准了。
皇后要是倒了也就罢了,这往后,后宫里多少也能安生些,可现在瞧着……
年世兰神色淡淡,心中早已想明白了,便道:“有太后在一日。乌拉那拉宜修,就永远会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