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絮,凝形!”
伴随着一声长呵,华光聚合,在瞬息之间凝为实体。
灵武的神光驱遣暗色。
一柄长鞭在主人手中熟练地旋圈一卷,缠住人形不知何时化为尖刀的手。
人形一顿,一声嘶叫伴随着浓墨一散,复又凝成相似的暗色长鞭。
那人形借助浓墨的暗色失了身影。
柳越受根根长丝拉扯牵制着,挥退的长丝又根根缠绕上右手。
灵武光芒愈盛,墨色遇水似的散开,却仍不死心,如此反复。
柳越伤势未愈,难以好好发挥灵武的实力,水平不及尚在宗门时的十分之一。
但好在灵武为神女天赐,即便是真正的凡夫所用也能使出驱邪退魔之效。
头顶发丝无风自动,柳越便瞬息反应,直接扬鞭上挥。
鞭身相缠,人形像被烫到似的,浓墨又散,复又凝成长弓模样。
只见幻化出的手拈出一只只极其锐利的羽箭,便要搭弓上弦。
柳越忍不住嘲弄道:
“你窥人记忆的能力欠佳,幻出的那人可从不使弓。”
他早已接受斯人故去。
行族礼是因请缨的这位首誓者永远值得尊敬,那是献与记忆中人的久别礼。
数箭齐发,携着不断逸散的黑气破空而来。
看准时机,柳越挥舞长鞭尽数击落,灵气碰撞激荡,人形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亲人的身影跨过两生来与他相见,却是以这副姿态。
这可真是……
哪怕初时在胶卷回放中被悲戚、怅然、哀痛……层层环绕时,柳越都能克制己身,保持头脑清醒,不让情绪占据上位。
现在下单只见阿姐被妖物塑成如此不人不鬼的模样后,终于还是渐渐失了控制。
面色逐渐阴沉下来,执长鞭的手紧了紧。
倘若是在他全盛时期,这类依附法器而活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但现在……
又互拆了几十招,若非柳越有充足的实战经验,便是灵武傍身恐怕也无力支撑。
真如此,或也只能含着不甘真正踏回忘川。
丝线割出的伤口在战斗中不断撕裂,能分出的心思着实有限。
柳越只能反复驱逐着颈上丝线,其他部位早已血肉模糊。
还挺疼,但他面上不显。
出手招招狠厉,摆明了就是不想让这妖物保持人形。
又是一次彻底失去妖物的踪迹。
柳越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痛的冷汗直冒,眩晕阵阵。
但细密的冷汗混着血水刺入伤口偏偏又格外提神醒脑。
他停下动作,深拧着眉,目光警惕的四处梭巡,皮肉之痛刺激着柳越大口大口喘着气。
明明自身难保,却仍然不合时宜地想着:
也不知客舍其他人如何了,有没有被拉入法器幻境?
或许的确是被疼痛分走了大半心神,也或许是被这片附着负面效果的浓墨影响。
他低头呼气时警惕性看起来明显降低,垂下眼睑,连在后耳再次凝形的人手都迟迟未察觉。
那人手经过几次前车之鉴,这番自是小心翼翼,不带一丝风动,静而缓地无限靠近……
法器幻境展开的正中心。
这片区域竟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人,他们衣着统一,腰挂银牌,均刻“解缘”二字。
一身玄衣劲装的两位少年一左一右分列两旁。
这二人各执一把上翘型弯月长刀,死死抵住跪地的华服男子。
华服男长眉斜飞入鬓,一双上三白眼讨好似的半眯着。
他习惯性地想去捋胡须。
拇指还来不及同其他四指并拢,感到脖子上的白刃压迫感更甚了些,便恹恹松了手,老老实实赔着笑。
华服男一脸谄媚:“敝妖何德何能,竟能惊动您二位大驾!”
华服男右侧的少年环顾四周。
灿金瞳孔的狐狸眼中转换着现过一地倒地身影,没有载着多少情绪,只是末了还是轻啐道:
“妖郎倒是谦逊,你窃了你主家的‘鉴心’,这倒真是个名不虚传的法器。”
“你这一路逃窜,也不知折损了解缘府多少妖。”
但好在眼下这批地上的尚无大碍。
若非君上的涤灵符,便是他们二妖亲手处理,事情也要麻烦许多。
黎晨敛去所思,全然未注意到华服男低垂的头颅上,失了人眼特征的纺锤形瞳孔迅速划过一抹狡黠的光。
左侧的玄衣少年单手成诀,一旁的绿草自顾自编成狐狸形状。
三两只跳到华服男身上,伸着草编的鼻子四处闻嗅。
华服男低眉顺眼:“二位可真是……”
他的脸上仍挂着笑,姿态放的极低。
“若您二位是为寻‘鉴心’而来,不巧,它撕开了一道空间乱流的缝隙,敝妖一时不慎,还差点儿同它一道被吸进去……”
草编狐狸先后停下,仰着脑袋冲着持刀的二位摇头。
华服男伸头点了点从自己身上跃下的小狐狸,将它们当做佐证道:
“您二位就算不信我,也该信自身的术法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这二位爷。
妖君座下的一双黑狐双生子,传说中血星天煞的转世者。
单看外貌也就仅是普通人族十七八岁的年纪。
况且他俩又都生着同样一副貌美小白脸模样。
在妖族以强为尊的传统观念里,这样一副皮相很容易被以貌取人的妖民小瞧。
可一旦与之接触施招,便能知晓什么是天高地厚。
的确是对难缠的主儿。
论断完的华服男,脸上笑容又真切了几分。
“那可真是不巧。”
黎晨同黎夜对视一眼,后者随即挥了草编的术法,小狐狸们乖巧地化为几滩杂草。
黎晨又厉声道:
“但君上有令,便是追不回法器,也须得押你回族老处交还给你的族群。”
二人同时去扯发辫上精细编入的丝线。
金丝银丝在本身的长度上被无限拉长,直到某一长度,两方均食指探出利爪削断长丝。
黎晨抓着金丝顺手接过黎夜手中的银丝。
他竟就这样单手搓着,不消片刻,金丝银丝很快融为一股。成为更能死死限制灵息的锁灵绳。
黎晨拿着这股新绳,朝着华服男伸出手,作势要缚人,冷哼着:
“刚用法器布置完迷阵困我手下,抓你前让它撕开乱流而去,这时机可谓正好。”
“哈哈,是啊。”华服男连声应是,“可不就是正好,这乱流毁妖神志伤妖筋骨,情急之下便是顾不得法器了。”
华服男点头哈腰道:“小妖可是惜命的紧。”
所以……
盆口粗的尾猛地一扫。
金属擦过鳞片,灵力将巨尾破开长口,华服男的脖颈上也难免的挂了彩。
长刀被灵力撞脱了手,两道玄衣身影却未有丝毫停留,即刻现出利爪,配合着封住华服男所有退路。
可前一秒还满脸谄媚讨饶的妖此刻却无丝毫惧色,甚至还有闲情对这二人迅速挥了挥手。
华服男左右看了看:“两位小大人,再会。”
咫尺距离却足够这妖扯开先前被法器凭空撕出的空间乱流,纵身跃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