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宁却给柴晏清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怎么说呢。
就是要这样问讯。
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对每一个人,都有量身打造的审讯技巧。
这个小乞丐都组织起丐帮了,又和薛惊筹谋多年,心智不可能低。
柴晏清这样一句话,主打一个就是用信息量冲击对方,让对方无法判断现在柴晏清到底知道了多少,只觉得柴晏清什么都知道了。这样一来,就有了心理压力。
人压力一大,大脑其实就没那么灵活了,反应也没有那么快了。
而且,柴晏清这样问,主打一个挑拨离间,让他们内部搞对立——
谁是主谋要紧吗?
其实按照律法来说,已经不要紧了。
杀了这么多人,从犯也好,主谋也好,都得死。
但薛惊和小乞丐能有这么清醒的认知吗?不,他们可能今天之前,都没想过自己会死。
这一点上来说,他们反而不如云笙——云笙早就做好了服毒的打算,所以什么都想过了。
云笙唯一没想到的是,哪怕明知她必死,阿箬也愿意陪着她一起死。并且为了维护她,而说出一切。
否则的话,这个案子还真不一定这么快能破。
甚至很有可能成为悬案。
小乞丐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而后直接就看向了阿箬,又看了一眼薛惊,最后看向了柴晏清,用他那张看起来还稚嫩的脸无辜道:“我只是负责传递消息。既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出过主意。”
居然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祝宁也是叹为观止:这人怕不是早就已经在变异中成为了变态?对自己妹妹们如此无情吗?
柴晏清也难得沉默了片刻,才能继续开口:“冯喜是你杀的。”
他的语气很笃定。
小乞丐一看这个事情柴晏清都知道了,立刻就又无辜道:“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他先打我的。”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个看似只刚十一二岁的孩子已经快三十,祝宁几乎要被他那无辜又乖巧的样子给迷惑住。
但祝宁很快就清醒了,心中无语:就算是真的小孩子,这德行也绝对是个熊孩子。
柴晏清更淡淡道:“冯喜死了是事实。真要是只吓唬他,你就该喊人来救他。再说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多少作用。那日,你撒谎了吧。当着大理寺两位少卿的面撒谎,感觉如何?”
小乞丐咧嘴笑了,天真的脸,成熟的眼神,直接就产生了恐怖效应,祝宁觉得,如果他去做特型演员,出演恐怖片,一定能干出一番成就。
就在这样的笑容中,小乞丐点点头:“是很痛快。很得意。你们都看不穿我。”
“可惜你还是被抓了。”柴晏清语气充满了遗憾:“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抓你吗?”
小乞丐没有说想,但却紧紧盯着柴晏清。
柴晏清微微一笑:“你将其他事情实话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就在小乞丐思量的时候,清阳道长忽然开口飞快打断了柴晏清:“何靖,你别犯蠢,他——”
闻毅直接上前,捏住了清阳道长的下巴,微微一错——
然后清阳道长就说不出话来了,发出的声音也听不出是在说什么。
不仅如此,他的嘴巴控制不住地张开着,口水甚至都顺着淌下来——
闻毅这是直接把清阳道长的下巴关节给卸了!
祝宁对闻毅这一下的手段,简直是看得眼中生光:好俊的手法!好厉害的关节认知!又快又准又狠!学接骨推拿的好苗子啊!
而伍黑直接就被这个给吓住了:以前县衙里也就是堵上嘴,大理寺居然是直接卸下巴吗……怪不得柴少卿说自己还有得学……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向闻毅的目光,开始变得崇拜而濡慕,求学的渴望几乎化为实质。
闻毅则是微微一笑,文雅致歉:“对不住,柴少卿可没准许你说话。”
祝宁:物以类聚啊物以类聚!杀人诛心,做最狠最快的动作,说最温和的话,这种事情,柴晏清也是会的!
可惜清阳道长即便抓狂,也没办法用言语为自己发声。
闻毅翩然离去,还看了一眼阿箬。
阿箬被这么一看,如同个鹌鹑一般,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她不敢说话了。
柴晏清含笑看向目睹了全部过程的小乞丐:“何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小乞丐何靖已经明白柴晏清的意思了,他笑笑,收敛了演小孩子的那一套,拱手对柴晏清行礼:“能为大理寺少卿答疑解惑, 是靖的荣幸。”
他这样说话,一下就正常了。
接着,何靖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其实,他也不全是为了报仇。而我,是真的为了报仇。薛惊他看上了那两人手里的铁矿。”
“这个事情虽然隐秘,但我们还是查到了。他们两人,为人管着一个矿。那腰牌分成了两半,一半在褚大郎手里,一半在冯三郎手中。”
“他让云笙接近那个冯三郎,也是为了那个腰牌。”
“云笙提前杀了冯三郎,让薛惊挺不痛快。但他也没有更好地办法。所以,他只能设计闹鬼的事情,以此接近了罗娘子。”
何靖说到这里,舔舔嘴唇笑了:“薛惊以为他拿到了腰牌,就能拿到铁矿,然后再用铁矿当投名状。他真是愚蠢。要是我,我还不如拿着那个铁矿,寻个地方,自己称王。”
“杀安阳侯,也是薛惊布局的。我在那里,也是他安排的。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是不是他出卖了我,眼看着事情无法收场,就打算拿我做个替死鬼。”
“虽然当初的确是他救了我,又找回了云笙和阿箬阿筝她们,但是,这也不值得我去替他死。”
何靖垂下眼眸,声音里渐渐染上了恶意:“更何况,他也从未将我当人过。他觉得我就是个废人,能被他利用,反而还能有些价值。”
“我本来打算等出去后,偷了他的腰牌,然后再杀了他的。”
“可惜。”
被卸了下巴的薛惊,这回是真的露出了些许惊愕。大概他并未想过,养在身边的一个棋子,竟然早就有了吞掉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