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维新最后能发出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的有气无力:“这件事情,你容我想想。”
祝宁也不着急,点点头道:“您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一声就行。对了,如果跟我学,有时候万一我脾气不好,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他要是回来跟您告状,您不会护犊子吧?”
任何事情,丑话说到前头总是没错的。
而且,她也是真怕这个。
江维新没说话,只是看祝宁。
他算是看出来了,祝宁和其他这个年岁的小女娘真是区别大了。
心智成熟得让人觉得心生忌惮。
但又止不住地让人觉得她这样是真的不错。坦荡,坚定不移——这两个品质,单有一个,都是叫人欣赏的。更何况人家也不算狂妄……
都是干这一行的。
江维新哪里不明白,想要到祝宁这个程度,要抬多少尸,闻多少臭,脏多少衣。
所以,实在是讨厌不起来。
江维新思忖片刻,问了祝宁一个问题:“你为何对石奴如此?”
莫不是觉得石奴天分极高,或是对石奴……
江维新看了一眼孙子,觉得孙子这张脸还是很不错的。
祝宁实话实说:“他毕竟是您的孙子。我在您的地盘干这种事情,总要给您点好处孝敬孝敬您。不然我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他在我身边,我也算有了护身符?”
江维新:……刚才说错了,这孩子还是怪让人讨厌的。
他无力摆摆手:“快去石奴阿娘那儿吧。别叫她等着急了。”
祝宁见好就收,赶紧起身告辞。
江许卿就是再呆也听懂了,于是也蔫哒哒地哀怨了。
看着孩子这样,祝宁犹豫了一下,脚底下顿了顿,再度对着江维新一拜,然后道:“干咱们这一行,其实也不需要脑子多聪明。是个正常的不笨的人就行。手笨一点其实都不要紧,毕竟不是对活人。但有一点,我觉得很重要。那就是能踏踏实实,沉得下心来。而且还要好学,肯听得进去。”
“石奴待人温和,办事有耐心。也听得进去话。不是那骄矜自满的,也对死者十分看重在意,这就很好。”
虽然那时江许卿对开腹验尸十分抵触对抗,但也是出自于对死者的保护。
是可以理解的。
甚至,换个角度想,这也是一种好的品质。
这一番夸奖下来,江维新面色稍霁。
而蔫巴巴的小孩也重新振作起来了。
祝宁看着大人孩子都哄好了,也是悄悄松一口气——当老师可真不容易啊!
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祝宁打起精神来,又去见学生的另一个家长。
结果江许卿的阿娘方娘子看上去比江许卿还温和好相处。
只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心头放松三分——那长相,就是让人舒服的温和长相。
虽然早年丧夫,但方娘子并没有半点愁苦之色,反而十分爱笑,笑起来时候饱满的脸颊上还有个深深地酒窝——光是看着,都让人也忍不住跟着嘴角带笑。
方娘子招呼祝宁坐下,而后便笑着给祝宁介绍各色点心:“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都准备了些。石奴顽皮不懂事,这些日子,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这么好说话的家长,祝宁简直都有点儿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了,整个人都有点儿不知所措,摆着手道:“没有没有。石奴十分温和好相处。从未给我添过麻烦。”
方娘子就笑得更温柔了:“他就是看着温和,其实还是个不懂事的。除了他,还有虫奴。对了,虫奴就是晏清。”
祝宁顿时惊讶了一下:原来柴晏清的小名叫小虫儿啊!
方娘子笑着跟祝宁解释:“他刚出生的时候,肉乎乎的,他阿娘说,像个胖胖的虫子,因而小名就叫了虫奴。”
祝宁大为震撼:这么随意吗?
不过,她也很难想象柴晏清的婴儿时期——肉乎乎的虫子?
方娘子就给祝宁比划:“小脸蛋圆圆的,肉肉的,偏偏眼睛也大,黑黝黝地,看着就像那胖虫子一样,让人稀罕。”
祝宁:……好小众的比喻。好小众的小名。但莫名很可爱!
方娘子问祝宁:“祝娘子可有小名?”
祝宁还真没有,只能道:“没有,您叫我阿宁就行。”
“好。那我就唤你阿宁。”方娘子一笑,接着就说起了柴晏清:“虫奴看着沉稳,其实也不让人省心。若他得罪你了,你也莫要与他客气,只管骂他。他若还嘴,你来告诉我,我打他。”
祝宁连连摆手:“那没有,这些日子,多亏他照顾我。如果不是有他,我哪有今日?”
方娘子观察着祝宁表情,见她不像客气,便笑得更开心:“也算他还有个好处。你也不必与他客气。只管使唤他。”
祝宁是真的词穷了。
方娘子这样的,她也招架不住。
方娘子又问祝宁:“我听石奴说,阿宁你刀上的功夫格外好。这是怎么练的?”
祝宁实话实说:“练多了就好了。一开始肯定不能拿着人练。那就买些羊啊,猪啊来练。狠狠练,久了就行了。”
方娘子怜惜看着祝宁:“那你一定吃了许多苦,落了许多汗。”
转头又跟祝宁道:“你不必心疼石奴。他若偷懒,只管告诉我,我打他。”
祝宁觉得,方娘子这话,实在是没有威慑力。这么温柔的人,一巴掌能舍得使出多大劲?
方娘子又跟祝宁道:“干这一行,身上总容易沾些味道。我自己做了些澡豆,味道尚可,我已经包了一些,阿宁你不嫌弃的话,带回去用。”
祝宁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祝宁空前放松。
主要方娘子都说的是些日常的话题,怎么聊都是放松。
甚至最后吃过饭,方娘子还提出要给祝宁做衣裳:“虽是做这一行,但也不可就忘了打扮。你身上还是太素净了。”
祝宁赶忙拒绝:“总是去案发现场,或是验尸,若是弄脏了,我自己心疼。久了,也就养成了习惯。”
方娘子不赞同:“那也有休息的时候,在家的时候。哪能如此?你正是好年华,切不可如此。”
说完,她不由分说定下这个事情:“你只管等着,我做好了,就叫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