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文暖暖在黑暗中惊醒。
床的另一侧传来压抑的闷哼,像受伤的野兽被困在笼中。她伸手开灯,暖黄的光线下,商司瀚的脊背弓起,病号服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绷带缠绕的腰腹。他的双腿痉挛着,肌肉扭曲成可怕的弧度,膝盖猛地撞上床架,发出\"砰\"的闷响。
\"商司瀚!\"她扑过去按住他的膝盖,却被无意识的踢打撞到锁骨。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没有松手,反而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住他颤抖的腿。
\"出...去...\"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手指死死攥着床单,指节泛出青白色。
文暖暖没说话,只是俯身抱住他的小腿,将脸贴在冰凉的皮肤上。那里布满了手术疤痕和萎缩的肌肉,像干涸的河床。
晨光透过纱帘时,商司瀚从混沌中清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尾蜷缩的身影——文暖暖睡在轮椅踏板上,双臂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白皙的手臂上浮现出青紫的淤痕,形状像展翅的蝴蝶。
他的心脏狠狠抽痛。
小心翼翼地挪动轮椅,商司瀚从床头柜取出药箱。棉签蘸着药水,颤抖着悬在她淤青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那些伤痕是他给的,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紧。
\"再抖药都洒光了。\"文暖暖突然开口,眼睛还闭着。
商司瀚的手僵在半空。她睁开眼,抓住他的手腕,引导棉签按在淤青上:\"用力点,我不怕疼。\"
药水的气味在晨光中弥漫。商司瀚的指尖无意中擦过她腕内侧的脉搏,那里跳动的频率,与他昨夜痉挛时听到的心跳声重叠。
\"这是什么?\"
文暖暖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躺着一本黑色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记录刺痛了她的眼睛:
「7.15 痉挛发作3次,持续47分钟(暖暖值夜班未归)」
「7.16 夜间发作5次,左腿抽筋至凌晨(暖暖睡在沙发上)」
「7.17 轻微发作,暖暖抱着我的腿睡着了)」
最新一页的笔迹还新鲜:
「8.20 发作时踢伤暖暖,她哭了吗?我看不清...」
泪水模糊了视线。文暖暖转身,看见商司瀚的轮椅停在浴室门口,他正用左手艰难地扣衬衫纽扣,右手无力地垂着——那是昨晚痉挛时撞到墙的结果。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举起笔记本。
阳光穿过他的衬衫,勾勒出消瘦的轮廓。商司瀚低头系错了一颗纽扣:\"告诉你...然后呢?\"他的声音很轻,\"让你每天挨打?\"
文暖暖走过去,重新帮他扣好扣子。她的指尖碰到他锁骨下的疤痕,那里还留着淡淡的针孔痕迹:\"然后我可以像这样,\"她踮脚吻了吻那道疤,\"让你少疼一点。\"
温玉的治疗仪嗡嗡作响。
\"肌肉痉挛频率增加30%。\"她皱眉看着数据,\"再这样下去...\"
文暖暖突然掀开自己的衣摆,露出腰间青紫的痕迹:\"能把这个形状录入治疗仪吗?\"
\"什么?\"
\"蝴蝶。\"她指向那些淤青,\"每次发作后,都会形成这个图案。\"
治疗室突然安静。商司瀚的轮椅猛地转向窗外,但文暖暖已经看见他泛红的眼尾。温玉的笔尖在病历本上停顿,最终画了只简笔蝴蝶,旁边标注:「疼痛记忆可视化样本」。
夜深了,文暖暖被轻微的响动惊醒。
商司瀚的轮椅停在窗前,月光将他剪影投在墙上,像折翼的鹤。他正用左手翻动那本痉挛记录,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那里有块新添的淤青,是文暖暖昨晚咬的。
她赤脚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肩膀。商司瀚的身体僵硬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将头靠在她怀里。
\"你看,\"文暖暖指着窗玻璃上的倒影,\"我们像不像那只蝴蝶?\"
月光下,两人交叠的身影在窗上投出奇妙的轮廓——他轮椅的弧线是她展开的翅膀,她垂落的发丝是颤动的触须。
商司瀚突然转身,将脸埋在她腰间。温热的湿意透过睡衣传来,文暖暖轻轻抚摸他的后颈,那里有一块小小的胎记,形状像未完成的星星。
\"下次发作...\"他的声音闷在她的衣料里,\"别用手挡。\"
文暖暖笑了,月光照亮她手腕上的牙印:\"那你也不能咬这里。\"
窗外,一只夜蛾扑向路灯,翅膀上的花纹像极了他们交织的伤痕。
晨露未曦时,文暖暖在厨房发现商司瀚正用左手笨拙地切药材。案板上的当归被削得七零八落,他右手的指尖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菜刀在指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我来。\"她接过刀柄,手指包住他冰凉的掌心。
商司瀚没有逞强,只是退后半步,目光落在她卷起的袖口——那里隐约露出昨夜留下的蝴蝶状淤青。阳光穿过纱窗,在他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疼吗?\"
文暖暖将药材倒入砂锅,故意让袖口滑落盖住伤痕:\"比某人的厨艺强点。\"
蒸汽氤氲中,她没看见商司瀚用左手偷偷按住颤抖的右手腕,也没发现他对着她背影无声说的那句\"对不起\"。
秦悠悠抱着标本箱闯进客厅时,正撞见文暖暖踮脚往商司瀚后颈贴膏药。
\"哇哦!\"她故意把箱子砸在茶几上,\"小叔叔你落枕啦?\"
玻璃箱里整齐排列着十二只蓝翅蝴蝶标本,每只翅膀上都带着奇特的暗纹。商司瀚的轮椅突然前倾,左手死死按住其中一只:\"这是...\"
\"妈妈实验室的标本。\"秦悠悠翻开箱底泛黄的标签,「神经毒素载体研究-编号07」。
文暖暖的指尖悬在半空。那只蝴蝶翅膀的纹路,与她手臂淤青的形状分毫不差。
温玉的治疗仪发出异常警报。
\"不是痉挛。\"她调出脑部扫描图,\"是毒素在神经节结晶。\"屏幕上闪烁的蓝点连成诡异的蝶形,与文暖暖的淤青完美重合。
商司瀚突然抓住文暖暖的手腕,拇指按在她脉搏上:\"你最近...有没有梦见蝴蝶?\"
记忆如潮水涌来。文暖暖想起连续三夜的怪梦——蓝翅蝴蝶穿过火焰,落在她锁骨间的胎记上。
治疗室陷入死寂。温玉的钢笔在病历本上悬停许久,最终写下:「共生疼痛记忆具象化」。
深夜书房,文暖暖翻开了灵梧的实验日志。
「7月15日,双生蝴蝶在神经毒素中存活。暖暖的基因序列显示...」后半页被血迹浸透。
她突然听见轮椅的声响。商司瀚停在月光里,左手捧着个褪色的铁盒:\"妈妈留给你的。\"
盒子里躺着枚银质蝴蝶胸针,翅膀可以开合,内侧刻着:「当疼痛长出翅膀,爱会教它飞翔」。
文暖暖低头别胸针时,一滴泪砸在商司瀚无法抬起的右手上。他笨拙地用左手擦她的眼角,却把泪痕抹得更开:\"别哭...蝴蝶会飞走的。\"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文暖暖在陪护椅上惊醒,发现商司瀚的轮椅空荡荡的。
她赤脚寻到复健室,透过门缝看见他正用左手拽着栏杆,颤抖的双腿勉强支撑起身体。汗湿的衬衫黏在脊背的凤凰疤痕上,像真的浴火重生的羽翼。
\"三秒...\"他喘息着倒回轮椅,又立刻尝试站起,\"这次...五秒...\"
文暖暖冲进去抱住他摇晃的身体。商司瀚的额头抵着她肩膀,呼吸灼热:\"再试一次...我就能...接住你...\"
晨光穿透云层,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只残缺的蝴蝶,终于拼齐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