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在了,对老周的打击还是很大的,快一个月了,还整天恍恍惚惚丢三落四的样子,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老赵又不能吭气,只要说到牵扯到关于老太太的话题,老周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搞得老赵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悄悄的给赵梅说了,让他多陪老周聊聊天,还让赵梅鼓动一下,马上五一了,看能不能出去就近转上几天散散心。赵梅倒是很热心,隔三见五的来,姑嫂俩聊上半天,但对于出去转的事却是坚决不同意:“不在家舒舒服服待着,跑外面去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
连女儿说了话都不管用。
老赵跟女儿说了想和他妈出去转的事。女儿完全支持,听说老周不愿意,就立马打了电话:要么出去转一圈,要么她买飞机票上q市来,要么把孩子送回来。总之是不能在家里待着。
老周嘴上说考虑考虑,可一撂电话,就开始和老赵杠上了:“这个家里放不下你了是不是?自己想出去就出去,拉拉扯扯的干啥?还学会动心眼了,让小姐说就罢了,还捣鼓你姑娘说,什么意思?”
老赵只能不吭气,恨不得伸手扇自己几个嘴巴。
但老周的变化还是显而易见的。嗜睡,头痛、疲倦、脾气大,动不动就抱个血压仪量,还让赵梅陪着去看了中医,说是心慌、心律快、心悸耳鸣。
老赵要陪她去医院,却是坚决不去:“放心,死不了。”
“四七”纸烧完回来,又说是头痛,看老周态度好了,第二天,老赵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就上了医院,坐到医生面前老周还犟嘴:“没事,就是血压有点高。”
医生问:“怎么个高法?”
“90,160。”老周说:“最低是这个数。”
可医生一量却是105,182。老周自己不承认:“我天天在家量的,没有那么高。”医生是个四十左右的男同志,态度极好,又问病史,有没有心悸、头痛、胸闷、气短这些情况:“我的意见还是住院,系统检查一下。”
老周不干:“你给我开点药就行。”
医生看老赵。老赵唬着脸:“住院。”
这一住院,就又查出不少毛病。
医生特意找了老赵,怀疑老周有妇科疾病:“自诉有下腹不适、腹痛、乏力、消瘦、大小便次数增多、流血等症状。而且男性化征象症状明显。血常规也有问题。我和妇科那面沟通过,建议转科去妇科进一步检查,高血压是常见病,常规治疗就行,有些情况要排除。”
老赵就吓呆了。
他想不通一向身体健康状况好于自己的老周怎么实际情况比自己还差。
老周住院后,不让老赵陪:“我自己能动,你那睡眠状态,在医院睡不好,回家去。”
可回到家的老赵却是坐立不安。
医生的话里话外意思很明白,老赵还按医生的说法百度了,基本都是有肿瘤的迹象。肿瘤吗,就有良性和恶性之分。万一,万一怎么办?
倒不是怕没钱,老周有医疗保险。而是没了老周日子该怎么过。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怕什么就有什么。老周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卵巢肿瘤。
医生说:“这个基本可以确认,切片吧。”
可只能给老周说是囊肿。老周不在意:“没事,好几年了。我知道。”
“我咋不知道?”老赵愠怒。
“你知道啥?给你说了管啥用?你是大夫?再说了,你在家里待过几天?”
老赵就没有办法接话了。老周有高血压知道,八九年了,一直在吃药,有子宫肌瘤也知道,也快十年了,还年年督促去检查的。但也就是说说,问一下而已。老赵没有退休前,一直在外地工作,一个月两个月回来一趟,待个两三天就又走了,就是逢年过节也少在一起,常常要值班的。老周又不似别人,家里还有老人,只能相望着厮守。退休了又接着是女儿结婚生孩子、带孩子,细细算起来,两个人在一起耳鬓厮磨过日子的时间不过三五年。
老周的身体一向表象又很好,很少有病痛的,偶然感冒什么的吃点药或者小门诊看一下就过去了。再说,老赵又少在家,即使病了,又从哪里知道。
总归是大意了。老赵很是懊恼。
还没地方诉说。除了三天两头来的赵梅。可赵梅也不敢说的详细,只是说瘤,要切片的。但赵梅还是瞅出了端倪,前几年诸葛青他爸肺癌,她可是陪着省城、西京、华西各大医院跑了不只一次的:“是不是情况不好?”
“说不上,要切片的,这几天结果就出来了。”
赵梅说:“还是下决心早点上外地的医院吧,别拖了,早治还是好些。”
任老师也是三天两头的发信息问,老赵也去过她家,还留宿过,可老赵却是没有了兴致,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还是要积极治疗。”任老师只能说老赵关心的话题。
“问题是没办法给本人说。她那个脾气,一点就炸。孩子吧也不敢告诉实话,只能是说血压高住院调理。就这,还吵吵着要回来。”两个人只好叹息。
切片结果出来的头一天,是老太太的“五七”。早上,老周就督促老赵早点去办冥品:“我昨天和大夫说好了,今天早点打吊瓶,打完了,我们就去烧纸,一晃,五七就过了。”
出了医院,眼见的一片绿色,老周说:“住院的时候树叶才冒头呢,这一下就绿起来了。”
陵园在c城的西边,要绕过一座小山,只有墓园是一片树林,四周都是荒滩。老周又说:“我其实不喜欢这个地方,荒凉的连个人烟都没有。听说东面又开了一个,比这里好,那天了去看看,我们也到了该准备墓地的时候。”
老周坐在后排,一路走一路说。
老赵开着车,却总是迷眼,时不时抬头抹一下,人老了,眼泪竟也粘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