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陈老汉就自然醒了,他披上打了补丁的外套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早上天气还是有点凉意,冷风灌得他打了个哆嗦。
“爹,您再睡会儿吧。”大儿子陈树正在院子里劈柴,斧头一下下落在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陈老汉摆摆手,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抹了把脸。
“树儿。”他压低声音,“昨儿个县衙门口贴的告示,你看了没?”
陈树停下劈柴的动作,“爹,俺看了,说是要招人去修河道,包吃包住,每月还给五十文钱。”
“你说那能是真的吗?不仅包吃包住,还给五十文呢!咱们家加上你大哥二哥一起,每个月能挣二百文钱回来!”陈老汉是真的有些心动了。
老爹生病要钱,公中的钱也花得差不多,家里的米缸快见底了。
虽然他们家有四个男人劳力,可架不住这药钱贵啊!老爹摔这一跤,直接瘫在床上动都不能动,家里还要腾个人手出来照顾老爹。
要是真能挣到这二百文钱,至少能给老爹多抓几副药,再买些米面回来。
树儿还没娶媳妇儿,大儿子和二儿子媳妇也才生了娃儿,娃儿还小离不得人。现在就他们四个人养这一大家子了。
官府说的每个月给五十文,对此时的陈老汉一家诱惑性很大。
可是这告示上说的如果是真的,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可如果是假的,他们耗点时间和力气倒是无所谓,就是怕命也搭进去了。
前几年对面村的王老二的大儿子就是贪隔壁县的招修桥劳工,结果就连个全尸都没有。王老二他们去隔壁官府问情况,那边的衙役就很冷漠一句话,掉到桥下面淹死了。
什么补偿都没有,刚开始允诺的月钱也没给,累死累活也没拿到工钱。
王老二一家在隔壁县喊冤,不仅被打了还差点被关起来。若不是村里正去苦苦求情担保,估计王老二一家还要被以莫须有的罪名给下大狱。
若不是有对面王老二的事儿,陈老汉肯定就去报名了。
不过这钱确实是很诱人。
临平府各个县的告示发布之后,几乎都是和陈老汉一样想法的百姓。
这年头,除了上头的那些人,大家都穷得慌。若是有个包吃包住的活就已经是个奢侈的事儿了,更别说一个月还发五十文的月钱。
可是往年官府的操作已经将百姓们的信任给耗光了,突然出来一个这样的好事儿,大家都不敢相信。
“走了走了!别在这做梦,当心今晚就被衙役堵门抓壮丁!”
“包吃包住还给钱?上回县太爷说要修祠堂积德,我家老二累吐了血,就给了半袋霉米!俺不信。”
“官府的钱啊,不是那么好拿的!烫手得很!”
“就是就是,听说咱们临平府前些日子来了个新知府,谁知道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俺家反正不去,俺也跟俺儿子说了不准去,这修和河是什么好活计吗?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谁赔我啊?!”
“杨哥说得是,那俺家也不去,还是命重要。”
“反正俺这辈子算是看清了这些官府,有好事绝对不会轮到咱们身上。”
其实不止是百姓们不信任,就连最开始接到府衙通知的知县们心里犯嘀咕呢。
宣平县知县陈默坐在后堂盯着桌上的招工文书直皱眉,师爷正好捧着账本进来道,“大人,这谢知府突然搞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往常修河都是按户摊派徭役的,现在倒贴钱招人,哪有这种道理?”
“是啊,本官也不清楚了。”前些日子他听说府衙那边闹了件大事儿,曾家、张家、孙家等等这些世家们都被谢清风给敲诈了不少钱。
知县陈默看着公文上写着:各县招募劳工修缮和河堤坝,工钱由府衙统一发放,按期足额支付。
临平府这些年,哪次修河堤不是拖拖拉拉,工钱能发一半就不错了。
这谢清风能有这么大方?
还是说,他想借着这个修河道工事的机会敛财?
陈默叹了口气,就算是谢清风想敛财他也阻止不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他又是从京城来的,他也摸不准谢清风的底细。
怕是这弹劾谢清风的折子还没有递到圣上的桌子,就被拦下来了。他除非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然他只会选择独善其身。
“那大人打算怎么办?”师爷问道。
陈默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先按府衙的意思办吧。”不管谢知府是什么意思,上头盖了章的文书发下来,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县能拒绝的。
与此同时,临平府其他知县也都在为这件事犯愁,毕竟都是自己治下的百姓,若是大多数都死在河道上,他们也不好交代。
再说往年修河道征徭役时就是件难事,这下更别说让百姓们主动报名了,两日过去了,主动报名的百姓寥寥无几。
不止是一个县这样,几乎所有的县都是这样。
李文远拿着稀少的名单跟谢清风苦笑着汇报道,“大人,看来没有多少百姓愿意来啊。”
那日他跟谢清风讨论了好久和河的治理方案,没想到钱有了,反倒是在招人这个环节卡住了,根本就没有多少百姓愿意来。
李文远本来以为谢清风会比较沮丧,但没想到他只是很淡定地问道,“报名来了多少人?”
“一千余人。”李文远答道,“大人,若是要在雨季之前修好一部分抵御河水的话,咱们至少要征五万人啊。”
只剩下三个多月,迫在眉睫啊。
“无碍。”谢清风不急不慢地说道,百姓们的抵触情绪并非没有道理。这些年,官府的信誉早已被前任知府和那些贪官污吏败坏殆尽,他们对官府的任何命令都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光靠嘴上说是不够的。
“怎么能无碍呢?!”李文远觉得谢清风在开玩笑,没招到人怎么进行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