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混着焦土气息在袁家关上空盘旋,圭圣军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清理战场。破损的军旗被卷成捆,断裂的戈矛堆成小山,重伤员在简易担架上发出压抑的呻吟。
谭威踩着满地碎石登上了望台,望着城外新起的坟茔,三百座坟头整齐排列,黄土上插着的木牌被鲜血染成暗红。
他伸手抚摸腰间染血的流星刀,指腹擦过刀背凹痕,那里还嵌着前日激战留下的碎骨。
“将军!”
徐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浑身绷带的校尉脸上竟带着笑意,腰间悬挂的七八枚敌军腰牌叮当作响。
“审完那批俘虏了,这次可掏着宝贝了!”
谭威转身时,瞥见对方袖口渗出的血渍,刚要开口询问伤势,却被徐悠拽到角落。
“敌军临阵换帅了!”
徐悠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周齐麟那厮靠着妹妹得宠,空降成了主帅。方克行的旧部个个憋着气,我连刑具都没摆出来,他们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谭威瞳孔骤缩,伸手按住腰间刀柄:
“他们主力也动了?”
“正是!成州三千,沙江主力四千,全砸在咱们这儿了。”
徐悠掰着手指又道:
“那个被您生擒的陆惟君,现在还在牢里撞墙求死呢。”
谭威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碎石在靴底发出咯吱声响。他忽然想起攻城第三日,敌军阵型出现的诡异疏漏,原来是新帅急于立威,打乱了方克行的部署。
“若不是换帅,方克行绝不会这么冒进。”
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徐悠竖起大拇指:
“将军神勇,单枪匹马挑了敌将,这等威风......”
“少拍马屁。”
谭威踹了他一脚笑道:
“不过是运气罢了。”
半个时辰后,寨墙顶端的议事厅里,烛火将将领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赵岩的铁鞭横在膝头,杜风正擦拭着染血的弯刀,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敌军内部生乱,正是天赐良机。”
谭威将情报重重拍在案上。
“但敌军帅营动向不明,我们必须......”
“末将以为,应守在此处!”
杜风正突然起身,刀柄磕得桌案震颤。
“袁家关地势险要,我们以逸待劳,既能扰乱敌军补给线,又能威胁其侧翼!”
赵国强却猛地扯开领口,露出胸前狰狞的伤疤:
“等敌军反应过来复仇,咱们连续作战耗不起!不如趁他们不知主力已败,突袭沙江大营,打他个措手不及!”
争论声越来越激烈,赵岩突然重重一拍桌子:
“都别吵了!请将军定夺!”
谭威盯着墙上摇曳的影子,想起昨日炮击时,寨墙被轰塌的惨状。
“袁家关已经没有再守的必要了,死守不过是活靶子。”
他抽出长刀,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全军即刻休整,明日奔袭沙江!”
军令刚下,一名侦骑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报!沙江方向有六百敌军朝此处而来!”
议事厅瞬间安静,谭威却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乌鸦:
“周齐麟这蠢货,倒会给我送人头!传令下去,放他们进寨,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暮色妖艳,袁家关静得可怕,石纲勒住缰绳,望着城头飘扬的敌军旗帜,心中却泛起一丝不安。
作为征战二十年的老将,他本应谨慎行事,可探马来报,袁家关浓烟滚滚,加之急于为周齐麟建功,竟未再派出侦骑探查。
“进城!”
他一挥手,六百骑兵扬起漫天尘土。
马蹄声刚踏入寨门,石纲突然瞳孔骤缩,本该驻守的敌军不见踪影,街道两侧的房屋空荡荡的,唯有冷风吹过残破的旌旗。
“中计了!撤!”
他声嘶力竭的喊声被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淹没,霎时间群山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圭圣军如黑色洪流从三面涌出,将城门死死堵住。
石纲望着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弩手,喉结艰难地滚动。他的骑兵在狭窄的街道上难以展开,而对方的强弩已张开,最前一排火铳黑洞洞正对准他们。
袁家关的防御设施虽已尽毁,但是围栏绰绰有余,此刻却反而成了绝佳的陷阱。寒风卷起沙尘,模糊了他的视线,隐约间,他听见敌军将领的喊话在山谷回荡:“石纲,缴械不杀!”
袁家关的寒风裹着血腥气,石纲紧握长刀,望着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的圭圣军,眼中满是不甘,他扫视着身后瑟瑟发抖的部下怒吼道:
“将士们,随我突围!今日就算死,也要撕开条血路!”
话音未落,身旁作为向导和亲卫的王猛突然暴起,手中长剑如毒蛇出洞,直取石纲咽喉。石纲瞳孔骤缩,想要格挡却为时过晚,喉间一凉,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王猛一脚踩住石纲的尸体,拎起血淋淋的首级,快步走向土台上的谭威,他 “扑通” 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将军饶命!小人愿献此贼首级,望将军念在小人手刃贼寇的份上,就当小人是个屁,放了小人吧!”
说着他将石纲头颅恭敬地递上前,谭威低头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冷冷地说道:
“滚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王猛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朝着寨外逃去,可他刚跑出没多远,“嗖” 的一声,一支雕翎箭破空而来,正中他的后心。
王猛向前踉跄几步,扑倒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谭威收回目光,对着目瞪口呆的敌兵喊道:
“降者免死!不降者如此人!”
谭威不会圣母心,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的箭法生疏了没。
五百敌兵见状,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投降,谭威随即整军,直奔沙江敌军大营而去。
此时敌军主将周齐麟正在大帐中来回踱步,急于求胜的他制定了分进合击之策。他招来贺黑豹、魏盛二人,急切地说道:
“贺黑豹,你率部进攻旱泊堡;魏盛,你去攻打黄花谷。务必切断明军粮道与归路,谁要是敢退缩,军法处置!”
二人领命而去,也不多言。
然而他们的行动早已被黄崇看穿,周齐麟真的慌了,他难道不知道都能看出来的布阵是最不可取的吗,黄崇冷笑一声,对康仲占说道:
“去,抢占黄花谷口,再在沈庄设下埋伏,让他们有来无回!”
果不其然,魏盛的部队先是在黄花谷口遭到康仲占的猛烈袭击,好不容易突围而出,又在沈庄中了埋伏。
明军伏兵如潮水般涌出,杀声震天。魏盛拼死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最终战死沙场,他的部队也全军覆没。
当周齐麟得知两路兵败的消息时,手中的茶盏 “啪” 的一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他脸色惨白,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
接连的战败让他在军中的威信尽失,将士们怨声载道,无奈之下,他只好称病,将指挥权交予毕显重。
另一边贺黑豹进攻白涧时,听闻魏盛战败,心中大惊,急忙退兵回防沙江东北。此时圭圣军正奔袭沙江侧翼,与贺黑豹的黑龙军展开激战。
黑龙军拼死抵抗,尽管损失惨重,却成功阻挡住了圭圣军的攻势。毕显重听从方克行的建议,趁夜丢弃辎重,率部逃至庆里岭,在那里构筑起坚固的防线,暂时抵挡住了明军的追击。
周齐麟则灰溜溜地逃回成都,为了推卸责任,他在张献忠面前进谗言,诬陷方克行通敌。张献忠这个泥腿子出身的除了打仗哪里会辨忠奸,一怒之下,下令捉拿方克行全族。这一举动引发了敌军内部的巨大混乱,人心惶惶。
沙江、成州、介州、岷州的守将见大势已去,纷纷献城投降,从五月出兵,到八月初,新军南支势如破竹,成功收复夔州、沙江、成州和阶州四地,将张献忠的底子几乎消灭殆尽,顺利完成既定目标。
这不仅解除了吴三桂北支的侧翼威胁,也彻底断了李自成想要联合张献忠的念头,取得了重大胜利,然而就在大明眼看即将扫清内忧之时,满清那边又开始使些下三滥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