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面对面的望着,心潮澎湃,\"你是……\"
令狐蕙峤颤声问:\"你娘亲可是澹台穷秀?\"
令狐遗浮使劲一点头,哽咽了:\"嗯,是的,我娘亲是澹台穷秀。\"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真的靠缘分和时机,更有的是信心与真心。
这几种都具备了,便是打开心门的钥匙,而这把钥匙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令狐蕙峤得到了证实,眼泪簌下,抱住郭震,直道:\"郭大哥,他就是我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孩子遗浮啊!\"
碎成一地的过往,父子拥抱的时候,正好把它全抛却。
这种情形下,郭震觉得老天还是没为亏待他们几个,很为令狐惠峤高兴,激动不已,直点头,\"真好,真好!惠峤,你再也不要担心找不到你儿子了。\"
\"卟通\",泪水在令狐遗浮眼眶中可转,直跪下去,将头一磕,呼喊一声:\"爹爹!\"
从他出生到现在,这么多年来,父子从未谋面,万没想到竟在这个地方相见。顿时,百感交集,相抱一起,泪水纵横。
令狐遗浮忙不迭的拭去父亲的眼泪,也一抺自己的泪,\"爹爹,郭大叔,我们走吧!\"
令狐蕙峤不免担心,\"庄中看守很严,我们走得出去吗?\"
令狐遗浮道:\"外边的看守已被孩儿打败,他们答应过不会为难我们的,放心!\"
秽气扑鼻,格外呛人,他为父亲二人在这种环境之下,居然度过了几千个日日夜夜,格外难过。更为父亲二人在强暴监制下,从不低头的精神,而惊叹与钦佩。
令狐遗浮小心的将父亲二人搀扶出来。
令狐蕙峤与郭震重见天日,面对阳光,眼睛都是刺痛感,但心灵是特别的慰藉,禁不住舒了一口长长的气。
令狐遗浮点燃了火,将这个肮脏污浊之地烧了。
三人目视烈火,心中更燃起一团对贺兰魂的熊熊仇恨之火。
三人到达京城之后,郭震一家三口重逢,劫难逢生,哭作一团。
令狐遗浮父子与郭震进宫参见武则天。
武则天封令狐蕙峤官复原职。
令狐蕙峤已无恋于官场,谢恩婉拒。
武则天将郭震的《古剑篇》给文馆李峤等学士看,命令抄写数百篇,以传于世。
后来郭震因抵抗吐蕃贵族统治者的侵扰有功,被任为凉州都督,陇右诸军大使,后官至宰相。
玄宗李隆基时,他因故流配新州,不久起用为饶州司马,病死于赴任途中,此系后话。
郭震因感令狐遗浮救命之恩,欲将爱女许他为妻,遂将此意告之令狐蕙峤。
令狐蕙峤倒也有这个心意,转又想到令狐家与仇督家有锁联姻,故左右思量,笑说过段平静日子再论不迟。
送郭震走后,他又沉浸在对仇督羿与澹台穷秀两位最为亲近之人故去的痛楚当中。
令狐遗浮孤单一人时,愈发思念千里香,焦心如焚,檐前屋下,踱来踱去。
但听虫声凄,鸟声鸣,心乱眉颦。
只觉千里香在眼前,笑盈盈,声娇娇,语款款,百般滋味涌心头。
思裙手托香茶,至他跟前,见他竟未知有人来了,遂将茶杯轻放桌上,轻柔呼唤一声\"令狐大哥\"。
而今,她已卸布衣,着轻纱绣裙,白里透红,妩丽娇媚,举止得体,确令许多年少男儿为之心动,求亲者甚多。但芳心之中,独独钟情爱慕性格坚毅,为人潇洒,武艺高强的令狐遗浮。
此时,她深情款款,脉脉含羞。
这一生很长,和谁在一起真的很重要,真正的爱情是相互滋养、彼此成就,相互成全、一起进步。
在这爱意中,两个人就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既共享阳光雨露,又各自在土壤里扎根,而根系伸展在对方心中。
令狐遗浮知思裙心意,但他与她根本没有具备任何可能在一起的条件,什么都算不上。
于是他避开她的目光,\"思裙,我不渴,谢谢你!\"
思裙恍然大悟,黯然退出,她知他一片深情厚爱唯寄千里香,他爱千里香人尽皆知,自忖不敢与她相提并论,惭愧不已。
她明白感情早已注定,不可妄想,不卑不亢,生活才会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前进。
思裙后嫁父亲一门生,作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贤淑有名的夫人娘子。
令狐蕙峤自见二弟遗女仇督紫姻时,目视良久,流着眼泪,仰头长叹:\"被关日子,时常梦想与二弟相聚,而今却再也见不着二弟容颜,怎不叫我肝肠寸断?二弟呀二弟……\"
自仇督羿被害后,仇督紫姻自生出一种孤寂清傲之气,只在心中,燃着仇恨之火。
此刻,耳听令狐大伯凄怆之语,眼前重现父亲临死前的惨景,脸色冷峻,咬芳唇,拔利剑,要去杀贺兰魂。
令狐遗浮将她拦住。
令狐蕙峤道:\"贺兰魂表面大度,实则胸怀狭隘,恨我与二弟成为京官,想方设法陷害我们,置我们于死地而后快,似他那种卑鄙小人,千万万剐不足惜,我儿遗浮却加以阻挡,为什么?\"
仇督紫姻眉宇流露出邑郁,\"敢情是因为贺兰夜雨吧?你还这么呵护她吗?\"
\"紫姻!\"令狐遗浮叫了她一声,拧拧眉,\"我只是觉得夜雨与婶娘都是无辜的,尤其是婶娘,她与贺兰魂一直相敬如宾,视他为君子,如她现在毫无心理准备下,得知他的种种恶迹,怎么能接受得了?\"
令狐蕙峤道:\"我的经历告诉我,我们迟早应该让她知道贺兰魂是个怎样的小人,否则与狼同室,也会伤到她的。\"
正说话间,宋冉弘、百草青、夏莞觞、醉鹊儿、赫连胥乔、秋意浓、桑素师太一干人前来,看视令狐蕙峤。
众人听他说起此事,个个义愤填膺,人人表示,不杀贺兰魂难消心头之恨。
百草青想自己遭遇,更是伤心透顶,泣不成声。
令狐遗浮见大势所趋,不再发言,任众人行动。
众人正待去贺兰府,忽见贺兰夜雨出现面前,娇躯发抖,紧靠门框,指切木内,玉容惨淡,泪水串流,悲骇交织的瞪着众人。
众人料她必听到他们的谈话,一齐止步,相视一望,不知如何为好。
令狐遗浮赶紧上前,一声\"夜雨\",便无话可说了。
贺兰夜雨只是唇边展开一丝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怪异神情。
她后退几步,蓦然,掉头就跑。
令狐遗浮恐她发生意外,急忙追去。
众人紧急相随。
贺兰魂正在房中擦剑,想而今有女皇的恩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自我感觉幸福就是生活的富足,内心的虚荣,而今自己什么也不缺,拥有了一切。
他不免得意开怀的笑着。
贺兰夜雨直奔回家,劈手夺过父亲手中之剑,一剑深深捅向父亲的胸口。
贺兰魂毫无防范,\"哎哟\"一声,直倒地上,盯着女儿,痛心疾首,\"夜雨,你……你……\"
他万没料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会杀他,一张脸扭曲,整个人在痉挛。
只因贺兰夜雨发疯的狂跑,竟将众人甩向后边。
众人赶到时,贺兰魂已倒在血泊之中。
贺兰魂艰难挣起,咬紧牙关,指女儿,却因疼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贺兰夜雨哭骂:\"贺兰魂,你就是个恶魔……\"
猛然,她一把拔出剑,一股腥血从贺兰魂体内飙出。
剑尖滴着血珠。
就在她拔剑之时,贺兰夫人恰恰走来,目睛此景,连呼吸都似停止,木然而立。
\"扑通\",贺兰夜雨跪在母亲面前,抱住母亲双腿,脸颊贴着母亲,声泪俱下的呈述着父亲的种种罪行。
贺兰夫人想到的幸福,不过是灯火阑珊的温暖,和柴米油盐的充实。自己是普通的人,就普通的生活,普通过,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安安稳稳。
做梦也没想到丈夫为了他所谓的上进,残害那么多的人,竟是特等卑劣小人,更没想到他会死在亲生女儿剑下。
许多年的曾经,他们也在一个黄昏,满是风和橘色的夕阳下,执手而立,将秋日的温暖嵌进心底。
每一片落叶,每一缕余晖,都是对将来的告白,静静的互勉未来一定会好的。
然而那时的未来,非她所愿,就定在了如今这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时之间,她根本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如天压顶的打击,窒息闭气,\"啪\"的倒地逝去。
刚才贺兰夜雨剑死自己父亲的时候,完全是因为父亲的罪行,而愤怒到失去了理智,如今面对父亲母亲的两具尸体,有了瞬间的清醒,她痛苦、恐惧、害怕,只觉天旋地转,抱着要炸裂的头,惊悚的尖叫\"啊……啊……啊……\"
令狐遗浮赶紧搂住她,\"夜雨……夜雨……\"
贺兰府一片骚动。
贺兰魂夫妇死讯一经传出,徐有功、魏元忠等叹息不已。
女皇武则天对于贺兰爱卿之死,宛如断臂,不胜悲痛,竟亲往贺兰府吊唁一番。
贺兰魂本是朝廷重臣,武则天欲治杀人者之罪,无奈偏是他的亲生女儿,尊重所有求情者的心声,放过了贺兰夜雨。
喜怒无常本是武则天这个女皇的标签,但贺兰魂之死,竟让她不着痕迹的终日思念如焚。
贺兰魂一死,令狐蕙峤想起曾与仇督家的婚约,遂将令狐遗浮与仇督紫姻叫到跟前,领二人在仇督羿的灵位前跪下,神情凄楚,半晌才语:\"二弟,今我父子团聚,偏你又已离去,可喜紫姻已长大成人,且身怀绝技。今我决定完了他们的亲事,如你九泉有知,请回来喝杯喜酒吧!\"
他斟三杯清酒,慢洒灵位前。
令狐遗浮与仇督紫姻闻言一惊,\"不要……\"二人同时说。
\"什么不要?\"令狐蕙峤不解,\"紫姻,再过七天,便是你爹爹的生辰之日,大伯决定在那天,你与遗浮拜堂登房,你意下怎样?\"
仇督紫烟额渗细汗,只能把求助目光投向令狐遗浮,\"令狐大哥……\"
令狐遗浮会意,在二叔灵位前一跪,面对父亲,\"爹爹,我不能娶紫姻,紫姻也不会嫁我……\"
令狐蕙峤道:\"我不管你们怀的什么小心思,但我们不能对不起你死去的二叔二婶!\"
其时,屋内尚有多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秋意浓试探性的替令狐遗浮与仇督紫姻解围,道:\"蕙峤大哥,你是不是没有领悟两个孩子心下真正的意思?\"
令狐蕙峤道:\"七日之后,这亲,必须成,一切尽我意,百事一定欢。\"
他的态度坚决,不容置否。
令狐遗浮知没有人能改变父亲的心意,提出先到外边去吹吹风。
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一个和自己相辅相成的人。
迷茫时,互相指引;消沉时,互相鼓励;成功时,互相认可。彼此都能相互砥砺,一起进步。
你懂我的欲言又止,我懂你的言外之意。
尽管若即若离,尽管有遗憾,刻骨铭心,但都不喊疼。取舍之间,从无埋怨。
令狐遗浮觉得他与千里香就是这样的两个人。
他独自漫走,千思万绪。
一阵马蹄声传来,偏首一看,神情恍惚间,似千里香,不由呼唤:\"千里!\"
\"哈哈哈\",一阵银铃笑声响后,只听一女子道:\"你哪里见千里香了?\"
令狐遗浮惊而认真望去,却是贺兰夜雨,她骑在马上,虽笑着,但眼中失去了曾经闪闪的星光,失神黯淡,面容憔悴。
贺兰夜雨绞着胸前青丝,竟根根丝丝,渗出血来,白嫩的手,一滴一滴,淌落。
她似哭似笑,\"夜雨再无爹爹、娘亲,也没有夫君可喊了……\"
令狐遗浮甚是难过,\"夜雨,对不起……\"
贺兰夜雨沉默良久,忽幽幽的说:\"我要走了,本不想告诉你,现在既然遇着,就向你辞行了!\"
令狐遗浮急问:\"夜雨,你要去哪?\"
天涯无边,纵横纤陌,贺兰夜雨不知自己应该去何处,所以她只能报以无奈的摇头与苦笑。
她缓缓抱拳,\"珍重!\"
言毕,一拍马背,策马而去,只有一串带血的悲叹之声,与飘拂的黑色披风,留在令狐遗浮的耳目之中。
他好比风雨孤灯人,心剧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