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令狐遗浮听见水潭靠壁那边有滴水之声,将身一跃,攀住壁上石棱,果见滴水处有个洞,潭中之水必是滴水千年所积。
洞口刚好一人身体般大,令狐遗浮叫过千里香,两人悬于潭上。
他们认为这个洞必是出去之道,又恐出去再遭不测,但两人不愿困死洞中。
于是,两人大着胆子,一前一后爬进洞内。洞内之水愈流愈大,滴洒身上,冷得不亚于死的滋味。
不知爬了多久,两人终于到达出口。
一帘小瀑布垂挂洞口,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两人隔着瀑布,看见对面是条石径,遂披水雾越过瀑布,落于石径之上。
他们出得了洞,大难余生,相互拥拥,以示庆贺。
虽然参天古木丛生,但挡不住日光斜入,投在身上,两人倍感舒服。
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令狐遗浮千里香二人顺石径而上,到得一木屋前,料想是哪位隐居之士所在,想游访一番,遂叩门。
三次过后,不见有人开门。他们决定进去瞧瞧,轻推门而入,找遍内外几间,不见有人。唯见内房有个极大铁笼,笼锁掉落地上,似被咬断的。
千里香闻到房间有股与天骄一样的药香,\"令狐哥哥,也许天骄是从这笼子里逃出去的,说不定我们真有麻烦了。\"
令狐遗浮道:\"是祸躲不过,顺其自然吧!\"
他到外边找些干树枝,点燃,\"千里,全身通凉,来,脱下湿衣烤干。\"
千里香忙摆手,\"不用了,坐火堆前就烤干了。\"
令狐遗浮道:\"穿湿衣烤不舒服!\"
红晕上千里香脸颊,\"没事!\"
令狐遗浮意识到了她的羞态,忙扯了那边床帘,大幅度拉开,吊挂在两树丫上,\"千里,放心,挡着!\"
\"好吧!\"
令狐遗浮虽然没敢有那念想,但火光将千里香脱衫之后,绝等曼妙的身姿映投地上,还是没忍住男儿心血贲张,转瞬打脸,秉神镇定,不能有辱自己女神的心思。
千里香烤干衣服,又换令狐遗浮。
之后,两人火边坐下,突感体内真气陡添,像要火山爆发一般,体力不胜充沛,身形飞起,好不容易才控制住。
两人疑是吃了天骄所致,感叹再一次的死里重生。
\"咦,屋内有火,是哪个贼子闯进了我的屋子?\"门外较远处传来怪叫。
令狐遗浮忙拉千里香越后窗溜出。
稍后,一妇飞跃入屋,却是雨中人。
她第一眼便瞅住了那个大铁笼,怪叫起来:\"我的天骄呢?\"其语不胜愤怒,其音不胜痛惜与哀伤。
躲在窗外枝盛叶茂大树上的令狐遗浮千里香,相视望望,目光中很是自责。
柴火仍旺着,雨中人断定偷蟒贼出逃不远,愤愤直追。
令狐遗浮二人知她并未发觉他们,有些欢喜,但又不敢喘大气,恐她去而复返。
两人在树上待了一日,确定雨中人没折回,方才下来。
这里荆棘丛生,极难行走,又迷路,两人不知何处是出头。携手腕,互慰互勉互助,呕心沥血,终于来到南边山脚。
清清溪流,蜿蜒而生,潺潺作响,鸟雀婉转。
令狐遗浮与千里香蹲溪边,掬溪水,送入口中,再洗了把脸。
千里香见令狐遗浮望着她,似在想心事,不由问:\"令狐哥哥,你咋了,发什么呆愣?\"
\"千里,我说出来,你可不许骂我哟。\"
说啊,支支吾吾的干嘛呀?\"
\"你烤衣的时候,我对你动过那方面的心思。\"
\"哪方面?令狐哥哥,你倒是说明白点,好不好?\"
\"就是……就是想你了……\"
\"就那时候想我,现在不想吗?\"
令狐遗浮想千里香仙风清质,根本没弄懂他所谓的意思,不由觉得怪难为情,禁不住双手捂住发烧的脸,几乎不敢正视她。
千里香扳着他的手,见他整张脸都是红红的,不由摸了摸,\"令狐哥哥,怎么这般烫?\"
\"哪有?没有吧?\"
\"令狐哥哥,你哪里不舒服?别吓我啊!\"
令狐遗浮见她这般着急,大受感动,不由轻笑:\"千里,有个地方不舒服,你可以医治的。\"
\"令狐哥哥,你病了吗?怎么办?\"
令狐遗浮凑她耳边轻语一句,但不知说的什么,惹得千里香双颊飞云,红霞上脸,心卟卟直跳,几乎是连连顿足,捏着粉拳直捶打着他。
令狐遗浮忍不住大笑,\"千里,你不迟早是令狐哥哥的人吗?瞧你羞成啥样子了!\"
千里香笑骂:\"原你也是个小浪贼……\"
她掬捧着水,一连向令狐遗浮泼去,\"欺负我呢,看你还敢不敢?\"
令狐遗浮一边躲闪,一边笑说:\"日后还得欺负,无止境的那种。\"
两人撩溪水互逗,欢声笑语,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其时,雨中人正立于对面一小山顶端,极目远眺,搜寻贼子影踪。
她突听到笑声,嗷叫一声,直往这边腾飞。
令狐遗浮千里香听到叫声后,迅速藏于深密的茅草丛中,屏住呼吸,再次躲过了雨中人的追杀。
雨中人咒骂一声\"见鬼\",愤而飞去。
千里香理弄着乱发,\"令狐哥哥,你我这般提心吊胆的,何时是个头啊?\"
令狐遗浮拔开被茅草钩住的衣裳,\"原只为吃了她的天骄而心虚,要不然打一场,也省了事。\"
魏洲贵乡的小河边。
有个妇人在洗衣,有气无力的用棒槌捶着衣物。
令狐遗浮与千里香来到这里,婉言讨取一口充饥之物。
妇人抬起头,目光有些呆滞,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没有,摇摇头。
令狐遗浮道:\"大婶,我家姑娘饿极了,哪里有地方,让我们歇歇脚吗?\"
千里香傍着他,又倦又乏,\"大婶……\"
妇人绾了衣裳,端起小萝,\"两位随我来!\"
他们跟她身后,到了一竹篱笆小院。
院中,有一少女正垂头在编小竹篮,身边已有几个编好的,非常精美。
妇人唤她思裙,并问她饭熟了没有。
思裙口中答应着:\"娘,饭在锅中热着呢!\"眼睛却在打量两个不速之客。
令狐遗浮二人向她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随妇人进屋坐下。
他们环目四顾,摆设虽简,但悬挂了几幅好字画,只以为是母女所作。
妇人道:\"我们母女哪能这个?是思裙她爹作的!\"她到灶边,伸手揭了锅盖,盛了两碗饭给他们,\"瞧你们好像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今就这粗饭,你们勉强吃点。\"她言语之下很过意不去。
她说粗饭,名副其实,只有几颗糙米,拌着一些令狐遗浮二人叫不上名的野菜叶子。
思裙进来,\"今儿我娘生病了,我就下了点米,若在往日,吃这饭也难,两位不嫌弃的话,就将就着吃点吧!\"
千里香见锅内已空,\"你们吃什么?\"
\"我们可以忍忍……\"思裙笑笑,\"再说,我的竹篮也快编完了,可到镇上换点小米。\"
令狐遗浮二人相视望望,不曾动筷,想这母女生活极为艰苦,不忍吃她们的。
思裙模样儿甚好,也会说道,只是嘴角边不时流下成串口水。
千里香暗自惋惜,待她出去了,忍不住悄悄问她母亲是何故。
思裙娘道:\"她出生以来,就是这个样子,唉……\"她连叹几声。
千里香道:\"令狐哥哥,你懂药理,她这病有治吗?\"
令狐遗浮说思裙之症是体内风毒所致,有得治的。他嘱咐千里香在这好生休息,他则到外边寻找草药。
找了大半天,他才找到他需要的草药,意外逮了一只野兔回来,一并交予思裙娘。
思裙娘本有所迟疑,但见他们模样儿周正,举止端重,不可能会害她们母女两个,便叫思裙喝下草药。
思裙喝下,效果可谓立竿见影,口水丝弦神奇消祛,口齿伶俐了。
千里香吃了野兔肉,也精神了。
\"药到病除,少侠真是神人!\"思裙娘由衷赞誉,擦拭着眼泪,\"思裙爹爹倘若知道女儿病好了,该是何等高兴啊!\"
令狐遗浮问及为何不见思裙爹爹?
突地,屋外传来雨中人的怪叫。
令狐遗浮忙问思裙娘,可有地方让他们躲一躲。
思裙娘指指床柱横木,便出去了。
令狐遗浮会意,一按横木,地下分开,露出洞口,他拉千里香跳了下去。
地合无缝。
原来他们吃了天骄之后,便有了那种药香,日子一久,隐隐从体内发出,所经之处,都会留下那种香气。
雨中人养蟒几十年,喂的药物,自是清楚,对这香特别敏感。她遁香追来,追到这里。
她围着思裙母女转了几圈,吸吸鼻子,摇了摇头,又寻遍满室,得不到她要的结果,不遂意的叫一声,一闪而逝。
思裙母女抱作一团,久久的不敢动。
令狐遗浮见地下暗室在几支残烛光下,并不见暗,反而明亮。
暗室不大,石块垒砌,满室书架。
室中,有一小案,案摆一簿,簿间夹笔,夹笔处有诗《宝剑篇》:君不见是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老。良工锻炼几年,铸得宝剑曰龙泉。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日月。正逢天下无风至,幸得周防君子身。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向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呛古狱边。虽复虽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千里香赞叹,\"好诗,骨骼分明,气势非凡!\"
\"确实!\"令狐遗浮点头,\"只不知何人所写!\"
千里香道:\"既是诗簿,必有姓名!\"
令狐遗浮翻到扉页,只见上面写着:郭震,名元振,魏州贵乡人。高宗李治咸京四年中进士,任通泉县尉,官十年……这是自述,下面却是空白。
\"郭震?\"千里香掐掐指,\"他既是高宗年间进士,年岁算来而今应该是高官厚禄了,为何思裙母女过的如此疾苦,难道他抛弃了她们?\"
令狐遗浮摇了摇头,道:\"以这古剑篇看来,郭震必是个伟丈夫,不可能抛妻弃子的!\"
千里香笑道:\"令狐哥哥,你我这般费力苦想,何不向思裙娘问个明白?\"
令狐遗浮拉住她,\"去不得,只怕雨中人还没去远。\"
千里香道:\"怕她干嘛?我们老躲着她也不是个事!\"
令狐遗浮道:\"倒不是怕她武功,只是怕她要我们赔她天骄,上哪赔?\"
他们想出去,但叫不应思裙母女。
突听得雨中人大叫,且夹有打斗声,还传来一声贺兰夜雨的叫喊\"夫君……\"
令狐遗浮惊道:\"夜雨?怎么会是她?快去救她!\"
他与千里香急得四方寻找出路。
突地,他发觉左壁书柜有破缝,用手一推,露出一条石砌暗道。
两人喜出望外,急沿暗道出去。暗道尽头,堆满落叶。
令狐遗浮一把拔开,直跃出去,回头再拉千里香。
刚走几步,千里香\"哎呀\"一声,只见她从足下落叶中拾起一把匕首,上面刻有三字,因是锈迹斑斑,只可依稀看出\"贺兰魂\"字样,\"令狐哥哥,你快看!\"
贺兰魂的匕首怎么会落在这里,令狐遗浮感到惊疑,但救贺兰夜雨要紧,来不及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