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昨夜挑灯夜读,被灯油灼了手,微末才替他上好了药,抱着兽纹药匣转出沁水阁时,西边廊下突然闪过半片粗麻衣角。
假山后面探出只素净的手,她定睛去看,就见阿乔正缩在青苔斑驳的山石缝隙里。
“姐姐快些…”小丫头念着唇语朝她招手。
微末环顾四周,快步闪身钻进石洞。
“温侧妃今早又进了虹霓院!”
阿乔紧张的双手不停颤抖,扯着微末衣袖有些语无伦次,“前次她来我不在,今日来时,王妃把我们都支去了浣衣舍,偏我折回去躲在墙根下偷听…”
她不停地吞咽,眼珠骨碌碌地警惕四周,“她们要害你!”
微末将药匣放在一旁的巨石上,磕出的声音惊得阿乔猛然噤声。
小丫头额上满是汗珠,她摸出荷包里最后一粒薄荷冰片塞进她口中,“慢慢说。”
阿乔深吸一口气,贴近微末耳边小声道,“我听到温侧妃说,再有半月就是柔嫔的忌日,到时祠堂大开,就是…就是姐姐的死期!”
“方才王妃还要我去取松脂…她们是不是想、想将姐姐…”
微末冷笑,她们想将自己烧死在祠堂里。
这两个女人竟然联手了。
看来有关锦江挡箭的谎言被戳穿了。
微风催得阿乔眼眶泛红,急的小丫鬟直跳脚,微末轻轻握住她的手,“回去时绕远些,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来找过我。”
阿乔啄米似的点头,颤着音问,“那姐姐准备怎么办?”
微末自顾捧起药匣,转身时绣鞋碾碎了满地滑腻的青苔,“别担心,我命硬,死不了的。”
她快步抽离假山,垂着眸子思量。
这两个女人该有多大的胆子,竟算计进了赵晏姨母的祠堂。
半月后柔嫔的忌日…也罢,既然自寻死路,便也怪不得她心狠手辣。
“微末!”
忽听卫骁的声音传来,她顿住脚步回眸望去,小侍卫正身披甲胄冲她招手,身后还跟着一位锦衣少年。
她微微屈膝就待转身离去,那少年却慌忙撩起衣袍,追到她面前横身拦住去路,双眼倏地发亮,“你就是微末姑娘?”
微末后退两步,鞋跟径直抵在朱漆廊柱上,“见过公子。”
少年手里抓着个木质的平扁手匣,堵在她面前像座高耸的小山。
她绕过身再欲离去,少年却再次横步相拦,秀眉不悦地蹙起,就听对方清了清嗓子,有些兴奋地开口,
“在下李知珩,家父是礼部尚书李崇文,姑娘在国宴上的墨宝惊才绝艳,父亲回府后连声夸赞…”
李知珩语速极快,正不停地讲着什么,微末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如炬,客套地俯了俯身,“公子谬赞,奴婢还有要事。”
“等一下!”
眼前忽来一只白净的手,微末抬起眸子不悦地看过去,就见少年耳尖红得似要滴血,双手悬在她袖边再不敢上前。
“我与父亲都崇拜大儒米孚,姑娘既有米公风骨…”他忽然解下腰间悬着的莹翠玉佩递过来,头低低地垂着,声音也愈发微小,“能否收在下为徒…”
微末顿时僵硬在原地,收徒?
收当朝礼部尚书家的嫡公子为徒吗?
她不由轻笑,“李公子说笑了,奴婢只是王爷侍女,愧不敢当。”
移步踏上廊间,李知珩却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侧,嘴里不停的说着,“你可以的,父亲都夸你除米公外,世间再无第二人!”
“我…你若…不愿收我为徒…不如……”
李知珩咬着牙,后半句话在嘴边不停盘旋,他偷偷去瞄女子脸色,心头擂鼓阵阵似要跳出胸口。
来时父亲反复叮嘱,定要顺路拜访一下微末姑娘。他撇着嘴嘟囔了一路,父亲拿回来的行书精妙入微,怎么可能出自一个十六七岁的婢女之手?
就算是,那女子定也如父亲那群人一般顽古不化,是个样貌普通的丑婢。
谁知方才他举目望去,这女子明眸皓齿,貌若桃腮,最重要的是对方周身散发出的沉静迷人的气质,竟令他突然心跳加速,连呼吸都错了半拍。
他知道,自己爱了。
眼见女子就要转出廊下,他猛地顿住脚步,闭着眼脱口而出,“不如做我的女人!”
午后的阳光歪歪斜斜,忽有微风掠过,屋檐下的几只黄雀扑棱着翅膀,盘旋飞去了天际。
锦澜王府的庭院忽然诡异的静谧下来,连同卫骁在内,三个人都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噗嗤——”
微末笑出声,回身看着似被霞光染红的少年,“不知李公子许我什么名分?”
“贵妾!不…侧室!对,我许你侧室,总比你在锦澜王身边做奴婢强!你…愿意吗?”
微末又朝着他俯身一拜,莞尔道,“多谢李公子抬爱,奴婢不愿意。”
“为什么?”李知珩追去两步,眼巴巴看着女子决绝地转身离去,没入廊角就不见了踪影。
他眼角干涩,心中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沉甸甸地压得他透不过气。
痴痴又迈出一步,卫骁的佩剑却已抵在他身前,“李公子不是有要事想求见王爷?”
李知珩失魂落魄地撞开卫骁佩剑,径直往微末的方向追去,“不见,我只想见她…”
“李公子!”卫骁一把叩住他的肩头,“王爷已在沁水阁候了半个时辰!”
李知珩吃痛,用力拍打卫骁的手背,“本公子说了不见!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微末!”
卫骁咬牙,这礼部尚书的儿子怕不是有什么疯病,索性将佩剑别在腰间,箍住李知珩的臂弯就往府门外拖,“既寻王爷无事,李公子还是请回吧!”
李知珩这才恍然惊呼,“见见见!自然要见锦澜王!父亲托我给他送一份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