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径直冲进官驿,一脚踹开厢房的木门,门轴因大力“咔嚓”一声寸寸断裂。
他指尖擦过桌案,青瓷茶盏尚有余温,被褥却叠的整整齐齐。
卫骁喘着粗气冲进来,“驿丞说,赵柯罗申时末退了房!”
赵晏徒手捏碎桌案一角,木屑狠狠刺进掌心,“备马!”
他转身时蟒袍扫翻茶盏,碎瓷砸了满地。
卫骁才要劝,主子已夺门而出,他忙冲去马厩,就见两匹乌云踏雪正被硬扯着拖出兽栏。
“王爷!马钱…”
厩卒小跑着赶来,恰被赵晏高扬的马鞭打了满脸。
卫骁赶忙跨上另一匹乌云,匆忙甩给厩卒一锭银元宝,“不许声张!”
长街石板都似被溅出火星,赵晏策马接连撞翻几个摊位,灯笼摊上的蜡油沾上蟒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充血的眼珠死死盯着前方城门。
守城将举着火把拦在马前,“王爷明鉴,申时后不得开城门…”
赵晏勒住马儿人立而起,手中长刀嗖的一声擦着守城将的盔帽扫过,径直钉入后方城门。
“本王说,开门。”
他每个字都泛着血气,左手攥着的马鞭深深勒紧掌心。
卫骁追至时正看到主子孤身立在城门前,守城将哆哆嗦嗦地指挥着要开城门。
他翻身滚下马鞍,一把攥住赵晏手中缰绳,马儿受惊扬起的前蹄险些踹中他的肩头,“王爷容属下问上一句!”
抬头时正对上赵晏猩红的眼,下颌仿佛都要绷裂,卫骁一惊,他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心急如焚,竟方寸大乱的准备径直往高昌追去。
他转身揪住守城将,“高昌大皇子可出城了?”
守城将一抖,“没有!”
“你确定?”卫骁眯起眼。
“高昌那些人穿着奇装异服,大皇子还蓄着络腮胡…”守城将哆哆嗦嗦地捧出登记册,“末将绝不会记错!”
小侍卫一喜,忙转向赵晏,就见主子已调转马头,径直走向街边一个搂着青楼女子的醉汉。
这醉汉穿着交襟短袍,分明是赵柯罗的贴身随从!
乌云踏雪嘶鸣着扬起前蹄,重重踏碎了醉汉失手掉落的酒坛,赵晏俯身揪住他的发髻狠狠一提,“赵柯罗在哪?”
“在、在红袖招…”醉汉见是锦澜王,惊得酒都醒了大半,随着怀中女子尖叫一声跑开,竟尿湿了胯下绸裤,“三楼天字号…正…正听曲儿。”
赵晏高扬马鞭,又径直冲上长街,巡夜卫兵才听见马鸣,就被一阵狂风掀翻。
守城将瘫坐在地,见那人接连撞翻路边的馄饨摊,滚烫汤水才泼在青石板上腾起白雾,一人一马就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红袖招在西市啊,锦澜王跑反了方向…”
…
红袖招。
天字房中熏香袅袅,脂粉香伴着酒气在空气中纠缠交叠。赵柯罗敞着衣袍斜靠在软榻上,左右各搂着个薄纱裹身的舞姬。
琵琶女手指妩媚轻拨,不时朝赵柯罗投去热烈的目光。
他刚从舞姬指尖叼来一颗葡萄粒,指腹柔软的触感还在唇上流连,房门就被人轰的一声击碎。
木屑飞溅中,赵晏缓步踏入,手中长剑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嗡鸣。
舞姬们尖叫着四散跑开,赵柯罗醉眼朦胧地问,“怎么,锦澜王不陪着你的小婢女,也想来尝尝销魂蚀骨的野味?”
长剑划来时带起一阵嗡鸣,赵柯罗只觉眼前一花,剑尖就已死死抵住他的咽喉,“她在哪?”
“什么她?谁在哪?”赵柯罗满身酒气,右手却悄悄摸向心口的狼牙坠子。
那里面填着能灼瞎人眼的毒粉。
赵晏眼底泛着寒光,忽将剑尖下移,毫不犹豫刺进他右肩胛骨,血珠飞溅着染红被扔在地上的胡琴琵琶。
“啊——!”
赵柯罗疼得心都揪起,前几日被微末刺出的箭伤还未愈合,今日又被这疯子填道新伤,“你他妈疯狗,胡乱咬人!”
赵晏面无表情的翻转手腕,剑刃在他骨缝间生生转动半圈,“她在哪?”
鲜血从伤口汩汩冒出,躲在屏风后偷看的龟公全身剧颤,偷偷顺着门缝往外爬。
“老子没碰过那婢女!”赵柯罗青筋暴起,络腮胡上也凝了冷汗,“否则早回高昌去了!”
旋转着的剑刃忽然顿住。
赵晏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的确,微末失踪了整日,若真是赵柯罗,此时这人怕是已逃至栖梧边境了。
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赵晏心头如棉絮般繁乱,不是赵柯罗,还会是谁?
…
微末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架着,大力塞进了停在王府后巷的马车上。
踏入宫门时,她瞧见咏荷偷偷往守门禁军手里塞了片金叶子。
三人成品字形将她困在中间,径直往德妃的延福宫走去。
她想沿途留下些记号,就听前头的咏荷清声说道,“姑娘还是老实些好。”
随着她踏进大殿,殿门就在身后砰的一声紧紧关闭,隔绝了一片大好晨光。
德妃正懒洋洋地倚靠在镂金缠枝软榻上,捏着银锉刀慢条斯理地打磨着小指丹蔻。
她被两个嬷嬷按着肩跪地,膝盖刚好跪在满地残破的碎瓷渣上。
殿中如鬼一般的寂静,只余她膝头滴血的嘀嗒声,和德妃磨甲的沙沙声。
许久,德妃抬起手,透过指缝打量她低垂的眉眼,“倒是个性子倔的。”
微末弯腰叩首,碎瓷随着动作再刺入膝骨两分,“奴婢见过德妃娘娘。”
“本宫早知你有本事。”德妃轻笑,银锉刀在指尖不停翻飞,“苏晚昭那连母族都没有的废物便罢了,温晴玉也成了你的手下败将。”
她倾身上前细看婢女的眉眼,“说吧,使了什么腌臜手段?”
微末长睫轻颤,“娘娘谬赞,奴婢只是仰仗王爷信任罢了。”
谬赞?
德妃挑眉,她方才是在夸赞她吗?
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火大,她用力将手中银锉刀掷向婢女的额头。
见人不躲不避,刀尖在白皙额角刺出一道浅淡的伤口,她才觉得熨帖许多。
“大家都是女人,你也不妨直说。”德妃顿了顿,“一味缠着晏儿,你是想上位?想做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