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另一边崔家的饭桌上,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
崔远山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落在刚归家的秦氏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他想起近日来在村里无意间听到的流言蜚语,再联想到最近王德贵媳妇儿频频登门拜访的举动,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踏实。
犹豫再三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孩他娘,我听说陈春花最近总往咱家跑,是不是有啥事?”
秦氏一听这话,立刻放下碗筷,语气冷淡地打断了他:“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开始打听这些闲话了?她来不来是她的事,咱家还能拦着不成?”
原本崔远山还以为秦氏不知其内情,现如今听来倒是更觉疑惑。
“你这是知道陈春花打的什么主意?”
“知道啊。”
崔远山被噎了一下,原本以为秦氏不知道陈春花的意图,没想到她竟然心知肚明。
他有些无奈地道:“你既然知道她的心思,那咱家又不打算同她家结亲,何必让她总往咱家跑?村里人都在议论呢。”
秦氏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主动招惹她似的,明明是她自己硬凑上来的,我还能把她赶出去不成?你不是总嫌我不与村里人来往吗?如今有人上门,你反倒不乐意了?”
“再说了,一码事归一码事,就算她这样,也不代表着咱家就非得答应下来啊!”
崔远山本就是个不善言语的,刚说了一句话,结果就被秦氏噼里啪啦地一通数落给怼得哑口无言。
只能低头扒拉碗里的饭菜,闷声闷气地说道:“行吧,只要你心里有数就行。”
秦氏见丈夫不再多言,心里这才舒坦了些。
成算,她心里自然是成竹在胸的。
陈春花的心思,她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无非是想借着王秀秀的亲事攀上崔家,好为她的小儿子谋个前程。
自家的二郎眼看就要考上举人,将来那必定是要迎娶官家小姐的,岂是那区区王秀秀能够相配的?
哼,还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陈春花,竟然痴心妄想要与她家二郎结亲,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一家有子百家求,自己生的二郎这么优秀,有人惦记着也很正常。
每每想到此处,秦氏心中都不禁得意起来。
儿女出息,夫君得力,秦氏一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村里最风光的人。
也正因如此,她心里头一直不痛快,老早就看不惯陈春花总比她多出风头。
这次,秦氏没有直接拒绝陈春花,反而故意与她周旋。
也是存了几分戏弄的心思,想要让陈春花知道,攀高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每次陈春花上门,秦氏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既不拒绝也不答应,任由陈春花百般讨好。
陈春花何等精明,短短数日的相处,便将秦氏的那些小心思给瞧了个明明白白。
每每想到此处,陈春花心里就恨得不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定要把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统统都从这秦氏身上讨回来!
打那以后,陈春花再碰到崔家二郎,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再也不似从前那般热情相待。
若不是考虑到自家小郎日后可能还需要仰仗崔二郎的帮忙,以陈春花的性子,早就该不再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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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崔二郎送王成文回家。
陈春花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口口声声说是送小郎,眼神却不由自主跟着王秀秀转的崔二郎。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里立刻就冒出个鬼主意。
陈春花忽然笑着说道:“哎呀,真是辛苦二郎了,每次都麻烦你送成文回来。”
崔二郎连忙摆手:“伯母客气了,我是成文师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二郎这么说,伯母就不和你客气了,还倒真有件事要麻烦二郎。”
“伯母请讲。”
陈春花故作随意地道:“二郎啊,咱家你秀儿妹妹眼瞅着到了成婚的年纪,我最近正给她相看人家呢,你认识的人多,要是有合适的儿郎,可得帮咱家秀秀留意着。”
崔二郎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
他结巴了半天,却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只能匆匆告辞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崔家彻底乱了套。
崔二郎整日魂不守舍,连书也读不进去。
秦氏见状,气得直跺脚,没几天嘴角就起了一圈火泡。
村里人见崔家气氛不对,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说是崔二郎考试失利,有人说是崔家家里出了什么问题。
秦氏要强,躲在家里不肯出门,后来听村里人议论个不停,只说是自己贪嘴辣吃多了,上的火。
即便后头再出门,也是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任由这些村民们天马行空,猜测各种可能性,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最后会与王秀秀扯上关系。
倒也不奇怪。
毕竟,任谁看,那崔二郎前途无量,怎么也不可能主动看上一个普通的农家女?
而此时此刻,作为唯一一个知晓内情的外人。
陈春花正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她看着秦氏那强撑着的模样,心里痛快极了。
一次在村口偶遇秦氏时,陈春花故意笑着道:“哎哟,秦嫂子,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出来走动啊?是不是家里有啥事?”
秦氏脸色一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家里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二郎读书忙,我得多照看着些。”
陈春花故作关切地说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啊,孩子大了,有些事也该让他们自己做主了,你说是不是?”
秦氏听出她话里有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却不好发作,只能敷衍几句便匆匆离开。
看着秦氏远去的背影,陈春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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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事件中的另一位当事人——王秀秀,此刻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绣活世界中,对外界的纷扰浑然不觉。
她最近甚至连家门都很少出,整日埋头苦干,只为顺利完成福源绣房接下的一单大生意——一副双面刺绣的百寿图砚屏。
这幅绣品非同小可,是一户富商早早预定下来,据说是要送往京都的亲戚家作为寿礼的。
富商对这单生意极为重视,不仅开出了高价,还特意叮嘱绣品必须精致绝伦,不能有有丝毫瑕疵。
面对这样重要且高要求的订单,王秀秀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深知,这不仅是对自己技艺的考验,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若能顺利完成,她的名声必将更上一层楼。
为了掌握双面三异绣的绣法,王秀秀耗费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去复习。
所谓双面三异绣,就是同一幅绣品,翻转之后,除作品整体轮廓保持一致之外,无论是色彩搭配、针法运用还是图案设计,都是完全不同的两幅刺绣作品。
可以说,双面三异绣是由传统的双面绣和双面异绣发展演变而来,但其难度却不仅仅是只提升了一个层次。
这种绣法不仅要求绣工技艺精湛,还需要极强的耐心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
通常情况下,想要完成一件双面三异绣作品,需要至少两名技艺精湛的绣工相互协作配合才行。
但思考再三,王秀秀最终选择用最耗费精力与体力的方法来完成这幅作品。
这屏风,巴掌大小,一面是富商指定的百寿图,寓意长寿安康;
另一面,富商将选择权交给王秀秀。
王秀秀思虑再三,选择了玉福葫芦的图案,象征福禄双全。
余下,她将全部的心血倾注在这幅绣品上,每一针每一线都力求完美。
耗时近三个月,终是完成了这幅绣品。
当郑管事目光触及到那件绣品的瞬间,整个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完全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惊叹之色。
“姑……姑娘,你这手艺真是绝了啊!”
郑管事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凑近仔细端详着那件绣品,嘴里喃喃自语道:“想我掌管这绣房也已经二十余年有余了,见过的绣品可谓数不胜数,但像如此巧夺天工之作,我还真是连做梦都未曾敢想过呀!”
言罢,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似是想要摩挲一下那针脚,然而,临到最后,却又将手收了回去。
早在预订这幅绣品之初,富源绣房便向王秀秀交付了二百两银子作为定金。
交付了成品,王秀秀顺利带回尾款——足足二百八十两的银票!
这幅双面三异绣的工艺之复杂、难度之高超实属罕见,因此郑管事主动提出与王秀秀二八分成,以示对她的认可和奖励。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家中其他人都已进入梦乡。
王秀秀轻轻起身,点燃根蜡烛,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的各个角落,将那些被她悄悄藏匿起来的银钱一一取出。
这些银钱有的被藏在箱子底下,有的则掩埋在花盆之中。
王秀秀将它们堆放在床上,蒙着被子开始清点。
白花花的银子和崭新的银票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王秀秀心中既激动又满足。
这都是她凭借自己的双手挣来的财富,每一分钱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和汗水。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角落里默默观察的松松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凑了过来。
松松喜欢一切亮晶晶的小东西,看到银子后,眼睛都亮了几分。
王秀秀怕它捣乱,便捡出一块小锭碎银子递到松松面前,笑着道:“喏,你拿去玩吧。”
松松开心极了,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抱住那块碎银子,倒也听话,一溜烟儿就跑回自己的小窝,独自玩去了。
银两被分散藏着,不仅管理起来颇为不便,危险系数也极大。
下次去县里时,还是得请郑管事帮忙将银子都换成大额银票。
这般想着,王秀秀从松松的手里取回了那块碎银子。
倒不是不舍得给它玩,就是害怕哪一天疏忽,再被陈春花给发现了。
还是自己保管着吧。
王秀秀将银子和银票重新整理好,藏在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