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辗转难眠一夜,思来想去,第二天一大早便换上一身素净衣裳,备了几样名贵补品,又去了林府。
这一次,看门的家丁倒是客气,冲他道:
“琏二爷请进。”
贾琏心下稍稍放松,跟着小厮穿过回廊庭院,一路来到林如海的居室。
站在门外,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衣冠,暗自琢磨着待会该如何开口。
“琏二爷到了。”小厮轻声通报。
林如海微微颔首,示意贾琏进来。
只见他半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却目光如炬。
贾琏不敢直视,低着头走到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姑父安好,琏儿来看您了。”
“前日的事,实在是误会一场。”
贾琏陪着笑脸解释道,
“那几个不长眼的奴才,擅作主张潜入府中,着实叫外甥我羞愧难当。
他们虽是府上的下人,但此事绝非琏儿指使,想必是他们一时糊涂,想讨好外甥我才做出这等蠢事。”
说着,他让人将准备的补品摆上,又道:“外甥特意备了些滋补的药材,还请姑父收下。只盼您早日康复,莫要为这等小事动气伤身。”
林如海听着他这番说辞,目光微微一闪,似是看透了什么,却又不动声色,只淡淡地开口道:
“琏儿此番特意来访,想必不只为这点小事吧?”
贾琏闻言,心中暗自一紧,知道这位姑父为官多年,又是探花出身,绝非轻易能糊弄过去的人物,只得硬着头皮赔笑道:
“姑父果然目光如炬,外甥这点心思哪里瞒得过您?”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中带了几分试探:
“实不相瞒,外甥此来,的确是奉了家父之命,想与姑父商议一件要紧事。”
林如海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急着接话,只静静地等着下文。
贾琏见状,只好继续说道:
“先父在世时,曾不止一次提起过,先姑母当年的嫁妆的归属,实在是咱们贾家的一桩心事。”
他顿了顿,偷偷觑了林如海一眼,见对方神色未变,便壮着胆子道:
“只因那时候表妹年纪还小,家父念着亲情,不愿多提这些俗务。”
林如海手指轻轻叩了叩床沿,眼中似有深意,却依旧不言不语。
贾琏咽了口唾沫,声音低了几分:
“如今表妹已经出嫁,日子过得也算安稳,这事便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试着让语气显得自然些:
“况且,她夫家前些日子还参了我贾府一本,这苏家与我们贾家,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林如海听到此处,唇角微微一弯,似是听出了什么笑话,却仍旧不置可否。
贾琏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越发没底,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
“姑父您想,既然两家都撕破了脸,这嫁妆留在苏家,岂不是便宜了外人?
自然当归还我们贾家。”
他挤出一丝笑意,拱手道:“还望姑父看在多年亲戚的情分上,能应允此事。”
林如海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冷意:“哦?琏儿这话说得倒是有理。”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如刀般扫过贾琏:“只是,你既来讨要嫁妆,可知那嫁妆清单上都有些什么?”
贾琏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问,顿时有些慌了神,支吾道:“这个……侄儿一时倒没细想。”
林如海轻哼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没细想?那你倒是说说,这嫁妆该怎么算?”
贾琏额上冒出一层细汗,忙道:“侄儿只知先姑母带来的东西不少,具体却不曾见过。”
林如海靠在床头,缓缓调整了一下坐姿,淡淡道:“既如此,你连个数目都说不上,又如何来讨?”
贾琏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得讪笑道:“姑父教训的是,侄儿回去定当问个清楚。”
林如海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必急着应我。
你既说这是奉了你父亲之命,那你父亲可曾给你一张单子?”
贾琏心头一跳,暗道不好,却还得装傻:“这个……父亲只说让我来商议,没提单子的事。”
林如海冷笑一声,声音里透着几分寒意:“没提?那你这商议,倒像是空口白话。
玉儿母亲嫁过来时,嫁妆都是你们府里老太太一手操持的。”
贾琏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僵住了,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林如海转回头来,目光如炬:
“既然如此,你何不去问老太太要一张单子?
拿回来我们一对,到时候再议也不迟。”
贾琏张了张嘴,想辩解几句,却发现无从开口。
林如海见他这副模样,唇角微微上扬,似是早已料到:“怎么,琏儿可是有什么难处?”
贾琏干笑两声,掩饰道:“姑父说笑了,侄儿哪有什么难处。”
可他心里却清楚,这贾赦是瞒着二房和贾母来扬州讨要贾敏嫁妆的,只因为贾赦觉得这自己是嫡长子,荣国府的主子,自己一人可以定夺此事,这单子哪里拿得出来?
林如海也不戳破,只淡淡道:“既无难处,那就回去问问吧。”
贾琏只得点头应下,嘴上道:“姑父说的是,侄儿改日再来拜访。”
林如海挥了挥手,语气平静:“不必急,我身子不好,慢慢等着便是。”
贾琏听出这话里的深意,心知再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
他起身告辞,脸上还挂着几分尴尬的笑:“那侄儿先谢过姑父体谅了。”
林如海闭目养神,只“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贾琏退出房门,背上已是一片冷汗,暗自嘀咕:“这老狐狸,果然不好对付。”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事棘手,回去如何向贾赦交代?
林如海在房内听着他的脚步渐远,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低声自语道:“这贾府大房呀这点心思,还真是藏不住。”
贾琏出了林府大门,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门匾,心中五味杂陈。
他叹了口气,喃喃道:“这趟差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
贾琏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头疼,这嫁妆的事,怕是要砸在自己手里。
林如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找老太太拿嫁妆单子来,我们再议。”
贾琏苦笑一声,心道:“单子?哪来的单子?”
他抬头望天,只觉得这春日的阳光,也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林如海在房中睁开眼,目光深邃,似是早已看透了这场闹剧。
贾琏一路走着,脑子里乱成一团,回去该如何应对贾赦的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