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王这几个字脱口一出,密林内外的气氛陡然降到了冰点。
李荣下意识地持刀挡在唐辰身前。
以哱军门为首的边军,同时举起带血的刀,对着唐辰二人,大有随时便要对砍的架势。
内心慌的一批的唐辰,面上却展露出嘴角微提不露齿的标准微笑,状若轻松地拍了拍李荣的肩膀,示意他向旁边稍稍让开:
“没事,殿下在跟我们开玩笑呢。”
李荣虽然疑惑,可回头见唐辰点了点头,他还是听从命令地向旁边斜挎了一步,露出唐辰的半个身子。
待他再要挪动一步时,忽然感觉后背猛地被人拉一下,身体下意识地驻足不再动弹,持刀的手反而握的更紧。
“哈哈……”隆王大笑出声,笑声荡漾,肆无忌惮到肆意癫狂,惊的百鸟不敢回巢。
“我越来越后悔当日自己为什么不出手帮你一把,而是坐看着你被你那个草包二哥暴打。”
就在众人被他的笑声弄的一头雾水时,隆王忽然开口说话。
这让现场气氛陷入一种诡异而又危险的氛围中。
拭去眼角因大笑带出的泪滴,隆王边向着唐辰走过来,边说道:
“你现在表现的越优秀,我越后悔,尤其想到你还在帮我那个不仅长得像草包,本身也是只知道弄钱的草包三弟。
越是这般想,我便越后悔,你说怎么办?要不咱俩再做个交易,你跟我走,我保你富贵荣华?”
看着,走到距离他三十步外突然站定的隆王,唐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殿下这就没意思了,刚刚不是说好了,我留在朝堂帮你,比跟着你去边府更有用。”
“我反悔了,怎么不行吗?”隆王眼皮上翻,露出大片眼白,像个地痞般说出痞里痞气的话。
接着,不管人家听不听,自顾自地念叨起来,那语气就好似喝醉了一般,可神态却又无比清醒:
“我这个人经常后悔,后悔自己怎么不早出生两年;
后悔怎么听信那些网络来的书生建议,不去亲自重新挑选私兵,而是交给那些投靠过来的禁卫军训练;
后悔那日确定父皇病后,便该有所行动的,却天真的以为只要我有私兵在手,突袭拿下东华门,这天下便是我的了。
后悔啊……若不是这些事,现在坐在金銮殿里的人便是我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两眼一闭,又迅速睁开,迷离的眼神瞬间变得凛冽,瞪着唐辰道:
“不过,我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便是后悔了就会尽快补救。
刚刚我想了又想,考虑了又考虑,你有心机有手段,重要的是心够硬,说杀便杀,连一点手软都没有,哪怕他们是曾经的同僚。
这样的人,除了不能托付后背,但用好了,却是一把砍向敌人的利刃。
如此人物,不能为我所用,每每回想时,必然后悔不迭。
既然如此,那现在除掉你,即可断了我那三弟一臂,又可免去将来你再坏我的好事。”
说着,他对着众人猛地挥动手掌,作出一个下劈的动作,同时大喝一声:
“动手!”
“嗖!”
回应他的是一支越过李荣肩头,飞驰而来的弩箭。
几乎就在他那个‘手’字尾音刚刚脱口之时,弩箭便破空而至,一如刚刚穿透廖湘咽喉般,飞刺入他的肩头,疼的他大叫一声弯下腰去。
只听对面的唐辰大喊一声,“跑!”
隆王便见到奇怪一幕,李荣手持利刃,踉跄了一下,向旁边冲杀过去,而唐辰则握着一柄短刃向他冲了过来。
三十步的距离,一个俯冲转瞬便至,在那些色目人尚未合围前,唐辰已经冲到受伤的隆王面前。
短刃架在其脖颈上,唐辰怒喝一声:
“都给老子助手。”
刚刚跟那个姓哱的军门拼砍了两下的李荣,闻声迅速向后一跳,错开那人的斩杀,倒退着向唐辰迅速靠拢过来。
唐辰一把提起隆王,薅着他的后脖颈,用他的身体当挡箭牌,笑着道:
“殿下听没听过一句俗话。”
突然被控制的隆王不甘心地挣扎两下,短刃毫不客气地便在他的脖颈上划开了一个血口子。
两下见血,隆王便是胆气再壮,也不敢再随意动弹。
他不甘心地问道:“什么话?”
“坏人死于话多。”唐辰笑着一扯他的脖颈,向后倒退着,对李荣道,“去,弄两匹马过来。”
李荣应声想要过去牵东城所一众战死卫兵遗留的战马,可那些色目人握着刀虎视眈眈地寸步不让。
唐辰斥喝道:“都让开,不然我便砍死他,你们也不想千里迢迢而来,最后空手回去吧。”
然而,那些色目人根本无动于衷,依旧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哱军门更是脸色阴冷地盯着他,“你们汉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狡猾,反反复复,甚是不痛快。
在我们草原有这么一句话叫,狼群要想壮大,就不要理会被豺狼抓走的崽子。
既然你是那个什么福王的人,你杀了隆王,我便杀了你,事后我再去绑福王去边府也是一样。”
唐辰听的一呆,不得不说这长得难看,嗓音难听的家伙,说的还有点那么些道理。
“哈哈,唐总旗你也失算了吧。”隆王哈哈大笑,似乎看见唐辰吃瘪,他很高兴。
便在此时,地面微颤,隆隆的马蹄声轰然而至。
留在密林外的哨探,急匆匆跑来,大叫着:
“不好,不好了,军门,军门不好了,捉刀卫和兵马司的人赶来了,上千人的规模,全是骑兵。”
此言一出,密林对峙的双方,悲喜各异。
“哈哈,你们再不走,便要被包饺子了。”
紧绷了多半天神经的李荣,突然大笑起来,以刀指着他们嚣张大喝道。
哱军门脸色纠结,看了看密林外,又看了看唐辰手中的隆王。
“隆王殿下,咱们再做个交易如何?”
唐辰面上始终带着微笑,不待他答应,就说道:
“你拿你留在朝中的内应,换你的自由,如何?”
隆王脸色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
马蹄踏地的轰隆声如天边的闷雷,唐辰终于感觉到什么叫千军万马奔腾。
地面颤抖,仿若前两天的地震一般,许多落叶跟着跳动起来。
刚刚伏击东城所小队的色目人,此时纷纷变色,显然十几人的小队和千军出击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他们慌了!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的殿下。”
唐辰面上始终带着微笑,看着就好似人畜无害的少年郎,但经过刚刚的闹剧,现在谁也不敢再将他当做什么事都不懂的懵懂少年。
隆王不甘心地从怀中取出一本巴掌大的折子本,反手递给唐辰。
唐辰没接,“李荣,看一下。”
李荣当即夺过来,打开扫了一眼,入目的全是人名喜好以及把柄,其中不乏一些重量级的朝廷大员,心下顿时一惊,忙对唐辰点了点头。
“殿下,一路好走。”
唐辰说完,忽地矮身下蹲,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对隆王的后脚筋划出锋利一刀。
隆王惨叫一声,身体失衡跌倒,色目人惊惶愤怒中冲上前来。
李荣不明白唐辰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敌人攻上前来,不想死,便使出全力挥刀抵挡。
“不讲信用,给我弄死他们。”
隆王肩膀带箭,脚下受伤,在被哱军门眼疾手快地抢出战圈后,气急败坏的大叫着色目人,要他们乱刀砍死唐辰二人。
李荣奋力抵挡,依旧架不住人多刀多,在一个照面,身上便挨了好几刀,而唐辰则躲在他身后,像个灵猴似的,辗转腾挪,愣是靠着他这个肉盾,没挨到一刀。
就在他感觉自己马上被砍死时,忽听密林外,传来呼喝声:
“快,这里有打斗声。”
“回报将军,是东城所的长刀。”
“刀出鞘,箭上弦,下马结阵,进密林。”
命令声层层传达。
整齐划一的官靴踏地声,由外入内。
惊的色目人纷纷停下对李荣和唐辰二人的围攻。
“撤!”
哱军门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握着短刃,状若狐狸的少年,心有不甘的,提着刚刚已经失血昏迷的隆王,下达了撤退命令。
色目人也是训练有素,得到命令迅速结阵,缓缓退向密林深处,竟是快而不乱。
就在他们消失的同一时间,捉刀卫和兵马司的前锋到了。
一直绷紧神经的李荣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长舒一口气,“你们可算来了。”
那些人见满地东城所的尸首,齐齐一惊,列阵迅速展开,绕着战场向四周搜索,同时将李荣和唐辰二人包围起来。
李荣一见此情况顿时气恼地嚷道:
“唉,我说你们怎么将我们围起来了,这些都是隆王的人杀的。”
这话甫一出口,他忽似想通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向笑靥如花,站起来迎接捉刀卫的唐辰。
“他刚刚故意砍隆王一刀,目的便是让色目人恼羞成怒,对他们大打出手。
这样一身伤的他们,便不会被怀疑参与围杀了东城所卫的事,更不会有人想到,这么多同袍其实都是死在他借刀杀人的算计中。
他是在围杀东城所前就算计好的脱罪方法,还是在刚刚听到马蹄声时,短短一瞬间算计好的一切。
我到底跟随的是什么人?
这还是人脑子想出来的吗?”
李荣看向唐辰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瞳孔微缩,震惊和迷茫交替出现,令他连钱大通的呼喊,都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