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俩一个君王,一个侍卫,差距太大。苏唳雪早就过了做白日梦的年纪,没想到,一句君臣间再寻常不过的客套话,竟会引起小丫头如此大的反应。
让她还怎么往下说?
“呜呜呜……我把俏俏赶走了,你看,胎记已经没有了——这还不行吗?还不行吗?你还想让我怎么办?”
南宫离把红艳艳的衣裳褪下,露出粉脂似的肌肤,背上的火红印记果然不见了。
苏唳雪顿时一个激灵,猛地抓住人,疾声喝:“混账!你都做了什么?!没了朱雀魄,你怎么活啊?”
小姑娘被骤然一下子给吓懵了,瞪着大大的眼睛泪汪汪地望着她,表情冤屈地什么似的,颤着声,期期艾艾的一个劲儿地轻轻捶打着眼前人,娇声细语地怨:“呜……你个大骗子!大骗子……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内敛成性的人闭了闭眼睛,抬起手,轻轻拢着小丫头耳边被风揉乱的碎发,忍不住也动了情:“阿离,对不住……我不想骗你的——我这辈子最不想骗的人就是你。要是能再活一次,我保证一定不骗你……”
她这一生,亏欠过太多人,可还从没一个能让她这么心疼、这么牵挂、这么没办法。
习武之人不究相术,但真正磊落的人是能看见灵魂的——小小的女孩子,又娇柔又多情,满心痴恋着她,半点无情都容不下,哪怕一个眼神稍微忽略了都得气鼓鼓地恼半天。
当年在将军府,小娃娃三天两头跟她闹,一会儿嫌她来晚了,一会儿又嫌她走得早,再不然就嫌她态度凶。就连先皇后都看不下去了,赐下清风剑,说孩子不懂事,叫她多管教。
她怎么狠得下那个心?
霸道的小丫头,骨子里永远多吃多占,半点儿亏都吃不了。
可若不是因为太喜欢,何必连一个眼神都在乎呢?
当时以为,她只是年纪小,爱黏人,需要庇护,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长大了就淡了。
然而,她低估了南宫离,也低估了情有独钟的份量。
“阿离,我从没想过要你在朱雀魄和我之间做选择——那是你的命啊。”
俏生生的女孩子垂眸,在眼前人苍白而寒凉的唇上啄了啄,又虔诚又珍惜:“你才是我的命。”
“可你……”
“别担心,俏俏只是到我身体更深处蛰伏起来了,所以胎记不见了,离火也使不出来了。但我并不会就此碎掉。”南宫离垂眸,轻声道,“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会伤害你,而你也能省点儿心,不用再担心我会拿离火伤人了——是不是还挺好的?”
眼前人眉头却拧成了个疙瘩,愁得不行:“我不担心?这样我更担心!你是个娇弱之人,兵荒马乱,血雨腥风,失了离火和朱雀魄,你拿什么自保?”
“嘻嘻,不是还有你嘛。”
女孩子纤纤的手一下一下抚弄着心上人柔柔的的鬓角和软软的耳朵根,娇声说。
“可现在……我……”
她连枪都拿不起来。
“好啦,别愁了。你这一身伤,一多半都是愁出来的,可谁劝你都不听。”南宫离怨道。
愁忧忿恨者,气闭塞而不行。情志内伤,饮食失调,劳逸失度,都会导致人正气虚衰,内脏功能紊乱,久而久之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瘀滞,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可里面早就全枯了。
她的爱人是个责任感大于愉悦感的人。这些年,大伙儿用了多少法子都没能叫她开怀,平忿。
原以为她当皇帝,这个人就能彻底舒心了,不料,反而更自苦了。
这哪是气血不通?这是想不通!
“将军,你已经卸任了,就不能跟我回去过几天好日子吗?”
“我回来不是为了跟你赌气。”床上人浅浅地笑了一下,“阿离,你不知道,在选侯城那些安逸的时日,我待在屋子里,总觉得凉州城那些死了或没死的人都在注视着我。在我周围,总是笼罩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寂静,看不见,摸不着,却挥之不去……我讨厌这种静,努力想忽略它的存在,可这并没有用。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萌生出一种疑惑——我是不是早就死了,入土了,只是我自己还不知道?而当我再次回到这里,这种感觉变得尤其强烈。”
“所以,你在凉州城死了或没死的人和我之间做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