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百木聚对商客一向有让利,随时可以减少让利补回本钱损失。所以只要有线可用,百木聚的牙弓生意顶天了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千衣蝶就是看准此点才会以赵白玉在科举上小退一步为主,以整包上的诱人利钱为辅,引得赵老爷入局,替百木聚囤线。结果正如千衣蝶事前所想,若是没有赵家帮忙囤线,百木聚在马家的疯狂暗攻下最后只能是落到无线可用的窘境,凭白将牙弓生意拱手让给史大虎。
此事上也只有赵家能帮上忙,千家的家底本就比不上赵家,千老爷做生意又是带走相当多的银子,赵燕灵能动用的现银有限,暗中教训一下马家不难,明着打对台戏远不足够。
过得一会,赵老爷将满桌美食留给疯儿子傻姑娘,与妹妹去了别屋闲谈。
赵老爷不是笨人,妹妹心中有结,等闲不会回赵家,今个一非过节、二非祭祀,必是有事才会来。
赵燕灵端过茶杯,品了品道:“大嫂还没回来么?”
“七月中就传信让白圭派人去接了,你嫂子担心老父亲,偏岳丈是生死不离老宅,哪是说得动的。不出意外,该是和白圭一道回来。”
“白圭是越大越不晓事,父亲让派人去接,你便真派人去接了?亲身跑一趟有多难?对亲娘半点不上心,却对别人有没有女人十分上心。我听说了,买了个上等‘瘦马’送给了梅寒香,没少花银子。以人为礼有违赵家祖规,绝不会是大哥让他做的,白圭的翅膀终是硬了,大哥管不住了。”
大儿子的为人,赵老爷还是知道的,明白大儿子买人之举必有怜悯行善在内,然看结果到底还是以人为礼相赠他人,也就不与大妹辩说,叹道:“大妹,你就别往大哥心里插针了,今个来有什么事?”
“大哥还没老糊涂。我这次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办,给白玉说亲。”
“都是姑侄亲,哪家的小姐?”赵老爷面露喜色。
“还能是哪家,千家的小姐。大哥见过了,你妹夫的傻闺女。”
“大妹何苦还不放过大哥?”赵老爷那脸苦垮下来。
“没和大哥说笑。白玉通达明慧,然不合俗流,合在一块就是那安分不得的疯性,凡事要折腾,一般姑娘与他是万万相处不来;小九是胎里病,可傻气中透着不一般的灵秀,除去白玉,谁也降不住她。白玉遇事思虑深远断得准,小九遇事心思机巧算得精。白玉生来爽朗,行事于细处少计较;小九天性活泼,凡事想到就做,于大局上欠谋划。这两个可说是天生的夫妻相,只要在一块,便会是相合相得,赵家他日或许就要靠小九撑持过难关了。”
赵老爷自也知道小儿子与千衣蝶情投意合,可一心盼着小儿子金榜提名的,哪里甘心让一个商家妾女做儿媳妇,摇手道:“说过了,那丫头是有些灵秀,可对赵家而言未必是好事。大妹且听大哥说,小九此次的生意法确为了得,但根子上是行险,若我赵家是穷家小户,这等媳妇会是发家的福缘,然而我赵家绵延数百年,家业根深蒂固,需要的不是险快,而是稳守,险快一时利,稍有错漏,便会是覆家之患。”
赵燕灵冷下脸来,道:“大哥好说词,我原以为大哥和父亲不一样,原来到底是亲父子,打心眼里就瞧不上我们女人家。不想再说了,我今天把话摞在这,这儿媳妇,赵家不要也得要。”
“大妹何苦强逼,莫不是白玉许了什么?那不孝逆子!”
“白玉是许了,但只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承诺,百木聚于三月内赚得九千两,我这做姑姑的便与他说亲,否则白玉绝不再提娶亲之事。大哥,你是真不知小九是谁的女儿么?”赵燕灵不悦入眉,眼蕴怒色。
“妹夫妾室女儿。”赵老爷避开妹妹的灼灼目光,垂头低语:“花舞月的女儿。”
“没了?看来大哥一直当我这个妹妹是傻子,当年你求妹子收留花舞月,我可有说过二话?那等美貌女子换了别人家的妻室,有几个敢招进家里给老爷做妾,给自己添麻烦?”
“过了过了,是大哥欠妹妹的。可到底还是不妥,大妹你须为白玉往后多想想。”
“大哥当年怎么就没为千家往后多想想?”
“大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既然大哥还要装傻,妹妹只好将话说开了。花舞月原叫花想容,原陕西道巡按御史花安平的亲生女,花安平有亏职守,犯下欺君重罪,秋后问斩,亲女发往应天府教坊司,与同案犯属一同押解。奇怪的是,押送路上遇了意外,花想容趁人不备投河死了。此事常有,应天府那边照例罚了押送官监管不力后便是没有追问。然而真相却是押送官收了一万两重金,故意纵放花想容,而救她的人是谁,大哥还要我说下去么?”
赵老爷手一颤,精致茶杯摔落地上,碎作数块。
赵燕灵冷厉地道:“窝藏逆犯亲属,一旦事发,千家上下势无完卵。大哥,你当时说她是知交遗女,无亲无靠吧?”
“大妹,非是大哥有心隐瞒,花安平一生清正,实是遭人陷害,他与大哥是半师半友,岂能坐看他亲女落入火坑。”赵老爷急切焦切。
“大哥,你好狠的心,赵家不能败,千家人就都该死么?花舞月不该入火坑,千家就该入火坑么?你赵鹏翼,存心欺瞒,欠我赵燕灵的!当年你能为花舞月寻亲而不敢为,送到千家当妾困她一生,现如今又瞧不上她那妾生女儿,薄情狭心,欠她花舞月的!”
说完那番话,赵燕灵神色由刚硬转为柔和,轻语:“大哥,人世无常,便是天家也难有耄耋之寿,何况咱们,若是遇了变故,你忍心看着花舞月的女儿无依无靠,所遇非人?姑姑照看了花舞月,现在轮到侄儿照顾她女儿了,这叫有始有终,往后到了地下,大哥也有脸面见故人。”
赵老爷苦涩无语,好一会方道:“大妹,让大哥想想。”
赵燕灵不再逼迫,自顾品起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