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渐息,但不时有小股雪流塌下,黎秋梧想冲回被雪填平的山谷,却被杜青死死拉住。
“放开我!我要去救我爹!”黎秋梧撕心裂肺的哭嚎着,不停踢打着抱住她的杜青,却怎么也挣不开。
杜青脸色铁青,他也很想去救老道,但理智告诉他,此时绝不能踏入山谷。
此时依然有雪与碎石崩落而下,万一被砸中,只会白白送了命。
黎秋梧拼命挣扎着,杜青突然出手一掌击在她的后脖颈上,将她打晕了过去。
“杜爷,如今怎么办?”花百胡与一众大周士卒皆面带悲凄与惊恐之色,刚才的天地之威着实恐怖,若慢得半步,众人此时焉有命在。
现如今虽然逃脱大难,但情况却是更糟,老道被埋雪谷之中,姜远为引开追兵生死不明,此时的大周士卒真正的群龙无首了。
花百胡目光看向杜青,希望侯爷的这个异姓兄弟站出来,稳住军心。
杜青从未带过兵,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现在却不得不担起重任来:“让兄弟们原地扎营!待得雪山稍静后再寻道爷,也正好在此等待侯爷!”
“是!”有了杜青发话,花百胡稍稳了心神,下令让士卒们就地扎营。
祖利娜娅呆呆的跪在雪地里,已经哭哑了嗓子,长史老头看着雪谷仰天长叹一声:“小公主,此时不是难过的时候,这雪谷原本就是冰川的一段延伸,冰壳之下有孔洞,长公主不一定就遇难了。
如今长公主不在,你就是我族的主事者,你要振作起来。”
祖利娜娅看了看长史老头,擦了擦眼泪:“长史爷爷,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别人可以伤心大哭,可以大喊大叫来发泄心中的悲痛,但祖利娜娅不行,即便再伤心难过,也不能再哭下去。
她的身后还有一众族人,如今姑姑不在,所有的重担都得她来挑。
“长史爷爷,让族人在此扎营,寻姑姑三日!”祖利娜娅站起身来,眼睛红红的:“三日若寻不到,我们…我们就下山!”
长史老头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祖利娜娅的决定是正确的,没有被悲伤冲昏了头脑。
格尔山气候多变,每在山上多待一日,危险便多上一分。
苏合香央要寻,但也不能无止境的找下去,三日的寻找已是极限,若三日没找着,大概率也不用找了。
“众位族人,小公主有令,就地扎营,全力找寻长公主!”长史老头转身朝族人下令。
一众族人对年仅十九岁的祖利娜娅接过权柄,并无反对之言,反而认为是理所当然,当下也便开始扎营。
大周士卒与土浑浴后裔同时在山粱的避风处扎营,两方人马虽然刚并肩作战同历生死,但营地还是扎得泾渭分明。
杜青将黎秋梧抱进一个帐篷里,用羊皮毯将她包了,又在她身旁升起一堆火后,这才出了营帐,往土浑浴的营地走去。
土浑浴的勇士们见得杜青走来,只是象征性的问了问,脸上虽没有什么欢喜的表情,却也不是很排斥于他。
杜青在那大山谷中与北突人对敌时,一人在敌群中杀进杀出,英勇得一塌糊涂,土浑浴后裔们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与大周有仇,但这队大周人冒死来救,杀敌对阵时又毫不畏死,人人皆是勇士,令土浑浴的勇士们刮目相看。
他们敬佩勇士,自然对杜青这个勇士中的勇士很是尊敬。
“我找你们小公主,凡请通报一声。”杜青拱了拱手。
“请随我来。”那名土浑浴勇士也行了一礼,将杜青引到祖利娜娅的帐篷前。
“在下杜青,见过小公主殿下。”杜青进得帐篷,对祖利娜娅行了礼,又对长史老头抱拳:“见过长者。”
祖利娜娅与长史老头也起身客气一番:“这位公子有礼。”
杜青此来有自己的目的,便直接了当的说道:“小公主殿下,我们两方人马可否合在一处,共寻道爷与长公主?”
大周的士卒长居富饶的大周,在岀使党西前,这些士卒连雪山都没见过,对雪山营救一窍不通,杜青自然要借土浑浴的人马,才能更有效的寻找老道。
“本宫正有此意。”祖利娜娅眼睛红红的,轻点了点头:“再等一个时辰,等雪龙平稳后才可。”
“多谢!”杜青抱了抱拳,表示感谢:“那就不多打扰了。”
杜青见祖利娜娅同意一起搜救,但也不多停留,转身出了帐篷回了自己的营地。
祖利娜娅见得杜青离开,对身旁的长史老头道:“长史爷爷,可将我们的食物匀出一份来,送于大周人。”
长史老头点点头:“他们舍身相救,我们也不能知恩不报,理当如此。”
不多时,土浑浴的后裔们便将一些肉干与马奶酒送到了大周士卒的营地里。
对于这些食物,杜青也不客气,大周的士卒们本就缺吃的。
一个时辰后,山顶再无雪塌下来,祖利娜娅让人告知杜青,可以搜救了。
此时天已黑,大周的士卒与土浑浴的众人点起火把来,人与人之间用绳索相连系牢,进到已被积雪填平的山谷中,朝着老道与苏合香央被埋之处狂挖。
黎秋梧已经醒了,醒来后即不言也不语,更不吃杜青递过来的食物,赤着双手在雪地没命的狂刨。
再说藏在岩窝中的姜远等人,爆炸一起,积了不下千年的雪从山顶崩塌而下,顿时地动山摇。
大块的岩石被雪流推着往下崩落,砸在岩窝上方的岩壁上,发出咣咣巨响。
随后一道雪幕出现在岩窝前方,众人眼前除了白色,再无其他色彩。
几匹站在岩窝外的战马,被雪流一冲,连厮鸣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推下了山崖,消失在漫天白雪之中。
姜远听着头顶的隆隆之声,心肝都跟着打颤,很是担心这个岩窝也被那亿吨积雪给冲垮。
蹲在姜远身旁的三喜,更是全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显然已是怕极。
这种天地之威,没有人不害怕,其他鹤留湾老兵也差不多,惊恐的看着眼前这毁天灭地的一幕,张大了嘴巴,连喊叫都忘了。
好在雪崩来得快去得也快,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后,雪崩渐渐平息了。
“东…东家…停了!”三喜哆哆嗦嗦的说着,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感。
“别动!”姜远连忙拉住想要出岩窝查看的三喜,并命令所有人:“谁都不要动,再等等!”
果然,姜远话音刚落,头顶上又传来石块的撞击之声。
崩落的岩石弹跳着从岩窝上方飞下,竟有牛车般大小,若是刚才三喜贸然出去,定然被砸得左一块右一块,铲都铲不起来。
直等到天快黑时,姜远才确定没有东西再往下掉了,这才爬出岩窝查看。
这一看顿时就傻了眼,来时的山道完全被积雪掩盖住消失不见了。
同时消失的不仅是山道,还有那数百北突人。
“他娘的,这怎么回去!”文益收钻出来看了一眼,不由得骂出声来。
姜远看了看眼前的情形,此时唯一的办法只能在山道上开出一条路来,就是不知道要铲多久。
“将装震天雷的木箱拆了,每人身上揣一罐,用木板作成木锹,一点点的铲出去!”
姜远令人将装火药的木箱拆了,做成几把木揪,带头往前铲雪。
“大家都小心点,尽量靠着山体,将积雪铲起筑在外侧!”
姜远也不清楚要铲多久才能出去,能出去前肯定要回到岩窝里过夜的,若用铲出的积雪筑在路边夯实,只需一夜,便会冻成坚固的冰墙。
这样一来,往返岩窝与山道之间,就多了份保障。
鹤留湾的老兵们依言而行,将挖出来的雪顺手筑在悬崖边。
二十几个人同时动手,倒也是极快,不多时便挖出了几十丈远,二尺来高的冰墙也筑出几十丈长。
山道的积雪之下有许多北突兵的尸首,这些尸首面带惊恐之色,死状皆极惨,仔细一看,这些人大多在雪崩冲击而下时,被活活吓死的。
“嗯?”姜远正往前挖着,却是将别克桑给挖了出来。
此时的别克桑胸口压着一块百十斤重的石头,流出的鲜血也已成了冰晶,双目瞪得老大,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唉!你这是何苦呢?不就烧了你一点粮草么,非得追我到这雪山,落得如此下场。”
姜远叹息一声,招呼两个老兵,将别克桑的尸首抬了出来放在一个较宽的路基旁。
“咱们虽然是仇敌,但也算是老相识了,就在这崖边给你造个雪墓吧。”姜远铲起一团雪,盖在别克桑的脸上。
姜远给别克桑堆了个雪墓,坟头朝北突方向,也算是给了这个对手一丝最后的尊重。
此时天已黑,打火把铲雪开路不现实,也极其危险,众人又回到岩窝下抱着马匹取暖熬过了这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姜远亲力亲为,带着人继续铲雪开路。
雪崩的面积极大,数里的路足足铲了数天,才勉强铲出一条可供人与马匹通行的小路来。
这几天里,姜远与老兵们就靠着一点干饼度日,高强度的铲雪让人又累又疲。
幸好在清理最后一段路时,老兵们挖出来一匹死马。
饿急了的老兵们用横刀去斩马腿,却不料这死马已被冻得梆硬,锋利的横刀也斩不动。
众人只得用横刀慢慢削,将削下来的马肉片放进怀里捂热。
雪山之上又无柴木,自然无法烤熟,老兵们将马肉放在怀里捂化冰后,直接扔入口中。
“东家,来一块!”三喜递给姜远一片生马肉。
姜远闭着眼往嘴里一塞,差点吐了出来。
“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出使,硬给整成了雪山求生!”姜远强忍着反胃,几片马肉嚼都没嚼,便咽了下去。
有了死马肉,就不需要宰自己的战马,众人的体力也大幅提升,铲起雪来自然更快。
当姜远带着人离开这段山道时,已是第六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