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饿,太饿了,吃了那个被丢下来的婴儿,然后她借着那个孩子活了半个月,陆陆续续的,她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个婴儿。
最终在很久以后的一天,她终于死了,死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掩埋她的尸骨。
之后她就变成了鬼。
可她生前被困塔里,死后也成了地缚灵,无法离开塔七步,否则定然是要回去报仇的。
宋建国听不到小姑娘说话,只是看着那断掉的香和被吹散的灰也知道里面的鬼恐怕不乐意去投胎,小声问:“现在怎么办?”
云千月对着塔说:“那我为你解开束缚,允许你今晚去报仇,而你放了王金宝父子如何?”
小女孩愕然,“你,你不是道士吗?道士不应该是杀鬼吗?为什么要帮我。”
“我自有我的道。”云千月浑不在意,“我不信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我只相信,谁的仇谁报,你父母随你折腾,这笔交易如何?”
塔里再也没有声音,云千月又让宋建国把香点上,纸钱裙子也一并烧了,这次很顺利,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答应了?
云千月说:“让王兴付出来吧。”
“不!”小姑娘声线尖锐,“你刚刚说的,谁的仇谁报,这个男人想卖婴儿,他是人贩子,必须死。”
云千月却笑了,“你杀他一个多没意思啊,他不是联系了买家吗?要杀当然是要斩草除根啊。”
宋建国愣了一下,只当没听见,王翠花想骂人却不敢,缩在不远处抱着儿子。
塔里再次沉默,不一会儿一团黑气裹挟着王兴付从塔顶出来丢下,王兴付顺着爬山虎滚落在地上。
王翠花跑过去,“老公,老公你怎么了?”
王兴付的脖子上手臂上脸上鲜血淋漓,像是被咬出来的,一个个的血洞,特别是脖子上还有头骨卡在上面,他说话都困难,“带我走,离开这里。”
儿子还没醒,王翠花还不想离开这里,只扶起王兴付,“老公,我送你到公路上休息,马上就好,我一会儿就送你去医院。”
云千月关心的却是,这回,那小姑娘总算是答应了。
她也不拖延时间,直接在弃婴塔外设置阵法,又把白无常给的白幡纸人拿出来,此时正是正午,烈日之下,并不适合放鬼出来,只怕会被灼伤。
但这里阴气重,又有白幡纸人引魂,并不碍事。
一切准备就绪,云千月这才启动阵法,只一瞬间的风起云涌,天地变色,刚刚还热烈的太阳突然就被乌云遮住。
弃婴塔里沉疴百年的阴气涌出,直冲天迹。
阴气太甚,天地天色,乌云中天雷滚滚,眼看就要劈下来。
云千月驱动白幡纸人。
纸人立即变化出白无常的模样,打开鬼门,引魂入地府,只一瞬间的功夫,那些魂魄还没反应过来自由的味道就被引入了黄泉路。
而那个七八岁的小女鬼,眼疾手快,瞬间钻入云千月的手镯里。
天雷劈下,弃婴塔被击中,矗立几百年的塔瞬间分崩离析轰然倒塌!
王翠花抱着王金宝站在路边,双腿发颤,砰一声就跪下了,朝着乌云磕头,念念有词,“求老天不要劈我不要劈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不欺负人,也对两个赔钱……闺女好!”
今天她三观都要重塑了。
她一直知道这是弃婴塔,当初她有个表妹也是被丢里面了,她的两个女儿她也是想过要不要丢掉。
后来转念一想,小女娃嘛,只要随便养养,给口吃的就能长大,养个三五年就会给家里干活,洗菜做饭,洗衣服扫地,实用的很,再大一点就送去厂里打工,十八九岁就能相看人家,一来一回就能有好几万的彩礼钱。
划算!
还好她当初没丢,她刚刚可是听见云千月说回去报仇,只要不死就行的话了。
突然乌云退散,太阳出来,刚刚还乌漆墨黑的天地一瞬间就亮堂了。
而那弃婴塔,早已经被爬山虎掩盖,再也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王翠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这才去看王金宝。
而王金宝疲惫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老妈,扑过去痛哭流涕,还不忘告状,“妈,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可惨了,被人致使洗衣带孩子,几百个孩子都让我带,她们还吃我奶,我胸口都被咬出血了……”
他现在看见孩子就怕,永远忘不掉那些浑身是血,张嘴就嚎,还时不时啃他两口的情形。
他急忙低头去看胸口,看见胸口完好,可是那种灵魂深处的疼还是没有消失,“妈,我胸口被咬破了,疼死了。”
王翠花又气又急,她这是儿子儿子,哪有奶水给那些鬼喝,真是太过分了!
“大师,我儿子胸口没伤,可他觉得疼,这怎么办?”
她现在很怕云千月,不敢得罪人。
云千月伸了个懒腰,确定那些香都烧完了,火星子也灭了,这才走向路边,勾起唇角,“王翠花,你儿子命中无财无德无子嗣,人到中年穷困潦倒,老光棍一个,你一生都会为他操劳奔波,最后累死。”
她恶意满满,“要是你今天让他死在这里,你会有两个孝顺你的女儿,可以安享晚年。你要怎么选?”
刚刚还想嚣张的王金宝瞬间慌了,抓着王翠花的手:“妈,你不能丢下我。”
云千月伸手,“给钱,一千块。”
王翠花骂娘,指着云千月骂:“你咒我儿子,还想要钱,做梦——”
“呜呜呜呜。”王翠花惊恐地捂着嘴巴,她怎么突然不会说话了?
云千月一下下转动手里的镯子,“你成哑巴了,这是你骂我的代价,王翠花,我救你儿子就是要你亲自选择,你是要自己中年疾病缠身晚年凄苦累死还是选你儿子死。”
二选一,她很好奇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的母亲,会怎么选。
“你儿子克你,有他在,你一辈子都不会有一天好日子。”
说罢,伸手点在王翠花的额头。
王翠花目光瞬间呆滞,看见十三岁的儿子在课堂上捣乱,她隔三差五被老师叫去学校,而儿子屡教不改,初中毕业后不再读书,整天要钱然后去网吧,或是抱着个手机天天蹲人家屋后偷网。
十七岁和城里小混混裹到一起,染个红毛到处窜,二十岁被人打断脚,成跛子,性情大变,天天打骂她。
二十五岁又和街上的混一起,被人带去赌博,之后几十年,她只能天天打工赚钱给儿子赔赌款。
而老公早已忍不住儿子说是去打工就再也没有回来,两个女婿也受不了小舅子,直接带着女儿跑了,不许女儿和她联系。
儿子四十岁那年,自己已经七十岁,一身的病,脊背佝偻,白发苍苍,瘦的只身下皮包骨,在厨房换煤气罐扭到腰,倒在地上起不来,她喊儿子,儿子却躺床上打游戏,根本不理她,最后煤气泄露,她自在厨房。
云千月收手,“儿子和自己,选吧。”
说完解开王翠花的哑咒。
王翠花看完后崩溃,死死护住儿子,“我不信,我家金宝最乖最懂事,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刚刚那些都是你在骗我!”
她越想越觉得就是骗她的,胸脯往前一挺,“我们村的人都说我有富态,我可是足足有一百五十斤的人,而刚刚看得那些,我那么瘦,肯定就是假的。”
这可是她生完老二后辛苦备孕三年,吃了不少药才生出来的根啊,是她挺直脊背的底气。
她警惕地看着云千月,拉着王金宝就走,她才不信儿子克她。
云千月拦住她,“给钱,不然我把你儿子再丢鬼屋里。”
王翠花只能忿忿给钱。
云千月凑近她,悄悄说:“你不信你儿子克你?那你现在有没有肚子疼?你生病了,肠癌早期,你儿子克的,你不是说你有富态吗?做完这次手术,肠子切掉一段,病瘦的。”
“你——”王翠花心惊胆颤,她确实时常肚子疼,这会真被吓着了,但,她宁愿病死将来孤苦死在厨房,她也要儿子。
有儿子才能抬起头不会被笑话。一手儿子一手老公拉着就跑。
噗通——
王兴付栽倒在地上,脑袋重重砸在地上,瞬间鼻青脸肿。
云千月走过去踩着他后背,“把你刚刚联系的人叫来。”
王兴付还想反抗,她脚下用力,脊椎骨都像是要被踩断。
王兴付哀嚎,只能拿出手机联系刘哥。
很快刘哥和另一个人来了,开着面包车到路边停下,刘哥看眼云千月,以为她就是交易的物品,笑道:“不是说是个小孩吗?不过这娘们儿漂亮,少说能卖八万。”
“是吗?”云千月扯起王兴付丢进面包车里,关门,一气呵成。
然后咧嘴一笑,周围景色退化改变,很快地上就出现七八个哭啼的小婴儿,只一瞬间婴儿全部变成骷髅,嘻嘻地笑着朝刘哥衣角抓。
刘哥吓得一激灵,拉开车门钻进去大吼,“快走。”
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一瞬间就变成了白骨堆。
司机勇踩油门,瞬间飙出二十多米,忽然,面包车呲了一声,轮胎擦起火星子。
砰——面包车爆炸了,里面的三人尸骨无存。
“呜呜呜呜——”王翠花崩溃,跌倒在地上,张嘴呜哇地叫唤朝面包车跑去。
可惜,面包车只剩下外壳冒着熊熊烈火,王兴付连片衣角都没留下。
呜呜呜呜地哭了很久,宋建国报警,很快就认定为是车辆有问题导致的事故。
王翠花灰败着一张脸,愣愣地盯着只剩下外壳的车,猝然间扭头看云千月,是她,一定是她。
王翠花抓着警察指控云千月,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机手写字给人看,警察例行盘问,又调出路上的监控,距离有点远,但面包车出问题的地段恰好能拍到。
最后还是认定为车辆事故。
王翠花混浊的眼看着云千月,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神灰败下去,最后心如死灰。
王金宝说饿,她死死抱住儿子,像是捉住救命稻草,老公没了,儿子不能出任何意外,忙带着孩子回家。
宋建国见事情也解决了,“我送大师回去吧,你一个人不安……哈哈。”
他想说不安全,可是想起刚刚的事,就觉得这担心很多余。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王翠花真的会过上那种儿子不孝的凄惨日子?”
云千月点头,“这是自然,这世间的很多事都有迹可循,她把儿子宠的没边了,穷人家宠出来的孩子,只会是吸血怪,只是看吸血的程度而已,人啊,很多时候是无药可救的。”
她让宋建国也赶紧回家去了,毕竟还有个孙女等着,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只藏在她手镯里的鬼,和一个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