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清浅忙着追查万圣道的时候,女宅也开始步入正轨。
自打女宅换了“励锋院”的匾额,前厅后院日日热闹得像赶庙会。
山沟里救回来的姑娘们纺线织布,战乱或是逃荒留下的孤儿崽满院子追鸡撵狗,李莲花缩在厨房梁上啃糖饼,心里直犯嘀咕:林清浅这丫头片子,说是很快来女宅找我,怎么还不来,这是留我在这来当门神镇宅不成?
“李公子躲这儿呢!”脆生生的叫唤惊得他差点摔了糖饼。灶台边呼啦啦围上七八个挽袖子的妇人,领头的赵嫂子举着汤勺直笑:“姐妹们快瞧,主上特意请来的俏郎君,果然比年画上的童子还俊!”
李莲花耳尖腾地烧起来,糖饼渣呛进嗓子眼:“咳咳...诸位婶子莫乱说,我与清浅,不,林姑娘清清白白...”
“知道知道!”烧火丫头小杏挤眉弄眼:“主上前日来信还问‘莲花可安好’,咱们院里传信的鸽子都累瘦三圈啦!”灶房顿时笑倒一片,擀面杖敲得案板咚咚响。
最要命是那群半大孩子。不过教他们认了几天草药,如今满院子追着喊“未来主公”。扎羊角辫的囡囡举着风车绕他转圈:“李哥哥脸红像山柿子,定是偷吃主上寄的蜜饯了!”
“没有的事!”李莲花攥着药囊直往柴垛后躲,却撞上来取薄荷叶的东菲菲。这自告奋勇潜入女宅的姑娘最是泼辣,指尖戳着他衣袖上林清浅绣的莲花纹直咂嘴:“主上何等人物?金丝甲都舍得裁了给某人缝香囊哟~”
厨房顿时炸了锅。揉面团的婆子们哼起“鸳鸯调”,炖汤的丫头往他跟前撂红枣莲子盅。李莲花被蒸笼热气熏得满头汗,结结巴巴蹦不出整话:“这、这莲子汤...”
“补心安神,专治相思病!”满屋哄笑中,不知哪个促狭鬼往他腰间塞了对绣鸳鸯的护膝。
最后是周管家举着账本救命:“都闲得慌?后山三十亩药田还没除草呢!”众人一哄而散,独留李莲花对着咕嘟冒泡的莲子汤发愣。檐下忽然砸下颗松子,抬头见东菲菲趴在阁楼冲他晃信笺:“主上的信到啦,快来领,哎呦某人耳朵怎么比信鸽爪子还红?”
李莲花“噌”地窜上房梁,怀里的蜜饯包撒了一地。
当夜励锋院每间屋门缝都塞着包桂花糖,附赠张鬼画符的字条:“再敢浑说,往你们茶里加黄连!”
可惜次日东菲菲当众抖开字条,指着歪扭的“黄连”二字笑出泪花:“咱们未来主公这笔墨,倒是与原先主上书房里那副墨宝配得很!”满院嗑瓜子看戏的齐齐点头——那题字,正是林清浅亲笔。
李莲花被众人打趣地赶紧逃离。
而刘老正跟在背后举着药壶大吼\"姓李的,你又想逃跑不吃药!\"
李莲花刚翻上西厢房檐,正撞见个黑影蹲那儿啃烧鸡。油乎乎的手爪子拍上他肩头时,青年差点一银针戳过去——
\"李公子且慢!是俺老朱啊!\"那人撩开乱蓬蓬的胡子,豁牙笑得像摔裂的南瓜:\"没想到吧?”
李莲花举着银针的手直哆嗦:\"朱老板?!您老不是被玉楼春那厮的手下给...\"
\"阎王爷嫌俺老朱油厚,一脚给踹回来了!”说着,朝李莲花挤了挤自己的粗眉,不得不说有些搞笑。
“嗐!不开玩笑,那日俺被铁链缠着沉进血池里,那几个大汉就扑上来,俺那时就想吾命休矣,天要收我!\"
\"俺连遗言都想好了,结果你猜怎么,只听砰砰枪响,又冲出了十几个大汉拿着火铳就是扫射,俺沉在底下,躲过一劫。
后来还被人捞上来,原来是励锋院的兄弟来支援了,那玉楼春,跟个秋后的蚂蚱,还没蹦哒几下就被轰死了,看得俺贼解气!\"
\"那火铳,太厉害了,俺现在做梦都想要一个\"
李莲花听得糖饼渣掉了一地:\"火铳?那不是朝廷禁...\"
\"禁个屁!\"老朱啐了口鸡骨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用了什么\"说着从裤腰掏出块焦黑的玉佩:\"瞧瞧,俺现在就剩这玩意儿,改明儿磨了给孩儿们当弹珠耍!\"
李莲花盯着玉佩上\"玉\"字残痕,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家姑娘找到了吗?”
“ 嗯,找到了,就是你带出去的那个冰雕女尸”,老朱说到这里,眼眶里泪水打转,兜兜转转,他家姑娘还是去了,好在还找到尸身,在励锋院众人的帮助下,下了葬,以后他就守在这里,陪着他女儿,哪里也不去!
李莲花看着从背后掏出酒囊,仰头大口喝酒的朱老板,不,朱叔,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难怪当初朱叔拼死都要让自己带出去那具女尸,没想到那竟是他女儿的尸体,想到这里李莲花有些愧疚,当时他着急忙慌的还把女尸给丢了,幸好,结果是好的,女尸得到妥善安葬。
\"那您怎么跑这儿当守卫了?\"
\"励锋院仁义啊!\"老朱抹了把油嘴:\"说俺这身横肉镇宅,恶鬼见了都绕道。方才瞧你被婆娘们追得满院蹿,比当初躲玉楼春追杀还狼狈!\"
两人正说着,底下东菲菲举着鸡毛掸子喊:\"李公子别躲啦!刘老喊您喝药啦……\"
老朱猛地扯着破锣嗓子嚎:\"这儿没甚李公子!只有朱某在此赏月!\"顺手把李莲花往斗拱里一塞,扬手甩出块鸡骨头,正打中东菲菲手里的灯笼穗子。
待底下人散尽,老朱又从裤裆里摸出个酒囊:\"来两口?寒潭水泡过的竹叶青!\"
李莲花捏着鼻子躲开三丈远:\"您这藏酒的地儿,玉楼春的魂儿都不敢来寻仇!\"
残月西沉时,巡更的瞧见西厢房梁上醉醺醺晃着四条腿。
老朱甩着腿豪气干云地踢瓦片:\"俺当初若是也手持火铳,砰砰砰,那玉楼春都会被我打成筛子...\"
李莲花慌忙去护住瓦片\"朱叔不要踢了,底下还晾着姑娘们的晒好棉布,你要是砸到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老朱听到姑娘们,突然大哭起来,要是他的女儿还活着,现在也可以加入这些姑娘们一起晒棉布……
李莲花看着悲伤大哭的老朱,人也不由恍惚起来,他的一头白发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镀上一层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