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议厅内,余音犹在梁上盘旋,众人却已心思各异地散去。
那“漠南筑城”的宏图,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
辛毗脚步有些发飘,几乎是戏志才半搀扶着才走稳当。
他压低了声音,透着深深的忧虑:“志才,主公此举,气魄确是盖世无双,可这其中的风险……实在难以估量啊。”
戏志才轻咳了两下,苍白的面容上,眸光却异常明亮:“佐治且放宽心。主公行事,往往有出人意表之处,非我等常理所能揣度。”
“我等只需竭尽所能,辅佐筹划,静待后续便是。”
他心中却在反复琢磨,主公那句“自有办法”,究竟是什么?这份笃定,这份仿佛凭空变出资源的底气,让这位智计百出的谋士,再次感受到了自家主公那深不见底的神秘。
另一边,张飞风风火火地追上了关羽,粗大的嗓门压低了些,却依旧嗡嗡作响。
“二哥!大哥这回可真是……玩得忒大了!”
“在鸟不拉屎的漠南盖城?乖乖,那地方风刮石头跑,比捅鲜卑人的老窝还难上十倍!”
关羽抚髯的动作未停,狭长的丹凤眼半开半阖,声音沉稳如山:“大哥行事,自有其深意。我等只需奉命而为。”
他侧首瞥了张飞一眼:“翼德,你须得看管好麾下那些鲜卑俘虏,莫要在此关键时刻,让他们生出乱子。”
张飞脖子一梗:“放心吧二哥!俺老张盯着,保管他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稍后一些,黄忠与郭子仪并肩而行。
黄忠轻叹一声:“从未听闻有此等旷古绝今之壮举。只是……怕是又要苦了云中郡的百姓,这腰带,怕是得勒得更紧喽。”
郭子仪却有不同看法,他步伐稳健,言语中透着一股战略家的眼光:“汉升此言,子仪不敢苟同。”
“倘若漠南真能筑起坚城,屯驻大军,开垦农田,则北疆可得百年安稳。百姓方能真正免于战火袭扰,安居乐业。此乃一劳永逸之策,眼前些许辛劳,与长治久安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黄忠闻言,捋须沉吟,不再多言。
太守府,后堂书房。
刚刚修葺过的房间窗明几净,带着淡淡桐油与新木的气味。
陆恒并未急于休憩,而是立在一张巨大的漠南地图前。
这张图比军议厅那沙盘更为详尽,山川、河流、湖泊、草场分布一目了然,甚至还有一些用朱笔圈出的特殊记号,标注着矿藏、水源或是战略要地——这些,是他结合后世记忆与初步推测所标记的关键点。
窗外,云中城已经从昨日的狂热喧嚣中渐渐平复,转入了紧张而有序的建设节奏。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外面忙碌的人流车马,心绪如潮。
召唤机器,是他扭转乾坤的最大依仗,却也是必须死守的终极秘密。
直接召唤几十万人和数不清的资源来建城池?太过惊世骇俗,无异于自曝底牌,引来无尽的猜忌与祸患。
他需要一个过程,一个旁人看来虽然艰难,却并非绝无可能的“合理”过程。
人手是第一道坎。
那几万鲜卑俘虏,充当苦力尚可,但数量远远不够支撑如此宏大的工程,况且他们桀骜难驯,忠诚度更是无从谈起,管理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难题。
必须要有更多、更可靠的“自己人”。
陆恒吩咐了外面的典韦不可打扰后,便拿出召唤器。
他略过各朝代那些兵种选项,直接筛选与工程建设相关的单位。
很快,筛选出几个选项:
【选项一:秦代工程兵】;
【选项二:隋代工匠营】;
【选项三:明代营造司工兵】。
陆恒略作思忖。
漠南筑城初期,最需要的是快速搭建起城墙基础和进行大规模土方作业,再结合秦朝的工匠技术虽不如现在,但也是最接近的,所以秦代工程兵的特性最为契合。
他指尖划过粗糙地图上那片广袤的漠南区域,心中飞速盘算。
要在预定地点,于风沙烈日下,顶着潜在威胁,迅速立起一座城池的雏形,形成足以自保并辐射周边的据点,这绝非易事。
基础的挖掘、土方的搬运、城墙的夯筑、营房的搭建……每一项都需要海量人力,而且是懂得基本工程技巧的专业人力。
初步估算,至少需要五万名精通土木、吃苦耐劳的工程兵力,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第一阶段的目标。
这个数字,如同一座沉重大山,压在任何一个诸侯心头,都足以令人窒息。
但对陆恒而言,这只是需要从“仓库”提取的数字。
念头落定,他指尖微动,那神秘的召唤器悄然隐没于袖中,不留一丝痕迹。
他起身,推开书房门扉。
门外,如铁塔般矗立的典韦立刻投来询问目光,魁梧身躯肌肉虬结,透着生人勿近的凶悍,唯独看向陆恒时,眼神带着绝对忠诚。
“典韦,备马,随我出城一趟。”陆恒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典韦瓮声应诺,动作迅捷,只是铜铃大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主公,此时出城,所为何事?”
城内各项事务千头万绪,主公不在中枢坐镇,反而要往城外去?
陆恒脚步未停,行至庭院,初升朝阳洒落,给他侧脸镀上一层淡金轮廓。
他望向北方,那片苍茫大地所在的方向,语气淡然:“去接人。”
“接人?”典韦更显迷惑,“何人需要主公亲自出迎?”
“为漠南筑城之人。”陆恒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典韦闻言,身躯猛然一震,握着缰绳的大手不自觉攥紧,粗犷面容上满是难以置信。
漠南筑城……主公竟然早就安排好了人手?!
他原以为那只是一个宏伟到近乎虚幻的蓝图,却不想主公早已暗中布局,连最关键的人力都已准备就绪!
这份深不可测,让典韦心中对自家主公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他不再多问,重重一点头,催动坐骑,紧随陆恒身后,几名亲卫大秦锐士亦步亦趋,一行人迅速出了云中城。
马蹄踏过城郊略显坑洼的土路,卷起淡淡烟尘。
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特有的微凉,混杂着远处建设工地的喧嚣隐约传来,还有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陆恒并未急于赶路,只是控制着马速,目光扫视着周遭略显荒芜的景象。
他需要一个足够开阔,又相对僻静的地点。
行出数里,远离了城池喧嚣,前方是一片平坦开阔地,视野极佳,足可容纳千军万马。
陆恒勒住缰绳,示意典韦和锐士们在原地等候。
他独自策马向前,又行出百余步,在一处微微隆起的土坡上停下。
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窥视,他才从袖中再次取出召唤器。
那古朴器物入手微凉。
他深吸一口气,漠南的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意念集中,在机器上点确认按键。
“召唤五万秦代工程兵。”
典韦和几名锐士在远处看得分明,主公只是独自一人立于土坡之上,并无任何异常举动。
然而,就在下一息,异变陡生!
前方的地平线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如同潮水般从虚无中涌现,迅速填满了那片空旷!
起初只是模糊的轮廓,随即变得清晰。
那是一支庞大到令人心悸的队伍!
他们身着统一的赭色短褐,头戴简陋巾帻,肩扛各式工具——有沉重的夯土石杵,有粗砺的铁锹木铲,有测量用的绳墨,甚至还有结构简单的独轮车。
数万人,寂静无声!
只有无数脚步踏在土地上的沉闷声响,汇聚成一股压抑而磅礴的气势。
他们排列成整齐的方阵,动作划一,眼神沉静,仿佛是泥土塑造的兵马俑被赋予了生命,带着一股来自古老王朝的质朴与坚韧。
风吹过,带来他们身上淡淡的汗水与泥土混合的气息。
典韦瞠目结舌,喉咙滚动,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五万大军?!
他身后的锐士们也个个面露骇然,紧握兵器的手背青筋暴起,那是极度震惊下的本能反应。
陆恒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收起召唤器,调转马头,回到典韦等人面前。
“典韦。”他声音依旧平稳。
“末……末将在!”典韦猛地回神,声音都有些发颤。
“将这五万人,带回城中,交给佐治统一调配。”陆恒吩咐道,“告诉佐治,这些人,便是漠南筑城的第一批工匠,让他好生安置,尽快投入使用。”
“遵……遵命!”典韦用力点头,努力消化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陆恒不再多言,轻轻一夹马腹,坐骑嘶鸣一声,朝着云中城方向疾驰而去。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召唤只是第一步,如何将这股力量“合理化”地融入现有体系,才是接下来的关键。
只留下典韦和几名锐士,面对着那无边无际、沉默肃立的秦代工程兵军团,以及心头那份如同惊涛骇浪般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