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愈发猖獗,谣言如同冬日的寒风,吹得云中人心惶惶。
市井之间,茶余饭后,议论的主题渐渐从漠南的金矿、新奇的煤炭,转向了城西山里的匪患和官府的“无能”。
“听说了吗?昨天又有商队在山口被劫了,护卫都死了好几个!”
“唉,这日子怎么过啊?陆将军的大军都在外面,城里就这点兵,哪里顾得过来?”
“我看呐,就是那些没安置好的流民干的!官府把人弄来了,又管不好,可不就成贼了?”
流言蜚语,夹杂着恐慌与不满,在底层民众间悄然发酵,原本对新政充满期待、对未来满怀憧憬的气氛,蒙上了一层阴影。
郡守府内,辛毗焦头烂额,案牍上堆满了各地呈报匪情的文书和请求增兵的报告。
他几次想要调集更多兵力进山清剿,却都被戏志才拦了下来。
“佐治稍安勿躁。”戏志才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城外的纷纷扰扰与他无关。
他放下手中的一卷竹简,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鱼儿已经咬钩,是时候收网了。”
辛毗看着戏志才,虽然心中急切,但长久以来的信任让他压下了追问,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戏志才的指令迅速而隐秘地传达下去。
夜色深沉,城西那座平日里守卫森严、鲜有人靠近的官办义仓,厚重的大门悄然开启。
一队队沉默的士卒鱼贯而出,他们身披精良的铁甲,手持寒光闪闪的兵刃,行动间悄无声息,正是那支守义仓现由吴满统领的陷阵营。
这支力量,加上吴满原本麾下的陷阵营以及秦岱亲自挑选出的郡兵精锐,组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撒向了城西的山区。
与此同时,一个“内部消息”开始在与矿区有联系的几个商户和小吏间“不经意”地流传开来:近日将有一批价值极高的矿石样品,要从西山最大的那处矿场秘密运往郡城,时间就在三日之后,走的是那条最偏僻、守卫也最薄弱的山道。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连押运的“兵力”和大致的时辰都说得清清楚楚。
潜伏在山中的各路“好汉”们,很快便收到了这个令人垂涎的消息。
这些受董卓资助的山贼,装备和胆气都远胜从前,几次得手让他们越发骄狂。
面对如此“天赐良机”,几个最大的匪帮头目一合计,决定干一票大的!
他们纠集了几乎所有的力量,超过千人的乌合之众,磨刀霍霍,准备在那条偏僻山道上,给云中官府来个狠的。
三日后,天色微明。
寒风凛冽的山道上,果然出现了一支小规模的“押运队伍”。
十几辆大车吱呀作响,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苫布,看不清里面装载何物。
护送的“郡兵”人数不多,看起来有些散漫,似乎并未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山贼们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待车队行至一处两面皆是陡坡的狭窄地段时,埋伏在两侧山林中的匪徒发一声喊,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弟兄们,冲啊!抢了这批货,咱们就能快活好几年!”匪首兴奋地挥舞着大刀,率先冲下山坡。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预想中惊慌失措的“郡兵”和唾手可得的财物。
就在山贼们冲到近前,以为胜券在握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看似散漫的“押运队伍”中,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战意!
领头的几名“郡兵”猛地掀开身上的伪装,露出了里面寒光凛凛的陷阵营甲胄!
与此同时,山道两侧原本寂静的山林里,骤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无数身披重甲、手持强弩和长戟的士兵从天而降,如同神兵!
吴满一马当先,手中长槊挥舞如龙,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秦岱亦是身先士卒,指挥着郡兵精锐从侧翼包抄,箭矢如蝗,瞬间覆盖了拥挤在山道上的贼群!
陷阵营的士兵更是如同最坚固的礁石,组成严密的战阵,一步步向前推进,长戟刺出,盾牌猛击,每一次配合都精准而致命。
那些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山贼,瞬间被打懵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凶悍,在这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所谓的“兵器优势”,在陷阵营和郡兵精锐的装备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阵型?配合?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荡然无存。
匪徒们如同被砍瓜切菜一般倒下,哭喊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
那名带头冲锋的匪首,还没来得及展现他的“威风”,就被吴满一枪挑飞,死得不能再死。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
当看到大势已去,匪首毙命,四面八方都是围拢过来的官军时,残存的山贼彻底崩溃了,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清点战场,除了被当场格杀的近三百人,剩余七百余名山贼尽数被俘。
郡守府,临时设立的审讯室。
戏志才亲自坐镇,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名被俘山贼头目。
不需要用什么酷刑,仅仅是陷阵营士兵那冰冷的眼神和吴满手中还在滴血的长枪,就足以摧垮这些亡命徒的心理防线。
很快,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都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幕后确实有人资助他们兵器粮草,让他们袭扰云中,制造混乱。
资助者的身份指向了太原方向,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董卓本人下的命令,但那些制式兵器的来源、粮草的标记,都隐隐与其有关。
“并州……董仲颖……”戏志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了然。
他并未就此收手。
他从俘虏中挑选了一个颇有几分小聪明的头目,对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许诺只要他肯“戴罪立功”,便可饶他一命。
那小头目哪里敢不从?
戏志才当即定下一计,让这名小头目带着几个“心腹”,伪装成突围逃脱的模样,带着“官军主力已被引开,防备空虚”的假消息,去联络其他几股尚在观望、规模较小的山贼残余势力,引诱他们前来“汇合”,企图东山再起。
结果不言而喻。
那些残余的山贼果然上当,兴冲冲地赶来“会师”,一头扎进了戏志才布下的第二个口袋阵。
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剿。
短短数日之内,为祸云中西鄙、搅得人心惶惶的山贼势力,被连根拔起,彻底肃清!
消息传开,云中城一片欢腾!
戏志才下令,将缴获的部分制式兵器,连同几份经过“处理”、隐去关键信息但足以引导方向的俘虏口供,在城门口公开展览。
虽然告示上并未点名道姓,只说是“并州方向流窜之悍匪”,但那些带有明显标记的兵器,足以让明眼人猜到幕后的黑手是谁。
百姓们亲眼看到堆积如山的兵器和跪地伏法的贼人,之前的恐慌和疑虑一扫而空。
官府雷霆手段剿灭匪患,证明了其强大的掌控力,对陆恒和郡守府的信任与拥护,失而复得,甚至更胜从前。
“我就说嘛!陆将军和戏军师怎么可能不管咱们!”
“看到没?那些贼人用的家伙,听说是并州那边来的!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
“还是咱们云中好啊!官府厉害,贼人露头就给摁死了!”
民心迅速安定下来。
而在这场剿匪行动中,戏志才也顺藤摸瓜,将田禄暗中散布谣言、煽动流民不满、甚至与某些山贼头目有过接触的证据,牢牢掌握在手中。
但他并没有立刻对田禄下手。
这条线牵扯到本地士族,甚至可能与驿馆里的那位天使有关,现在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戏志才决定,让田禄这条鱼,再游一会儿,等待一个能将其连同背后势力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
驿馆内。
蹇硕得知山贼被如此迅速地剿灭,而且缴获的兵器还隐隐指向了董卓,不由得大吃一惊,随即心中暗骂:“董卓匹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也猛然惊醒,陆恒留在云中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得多!那个看似文弱的戏志才,手段竟如此狠辣老道!
他对田禄这条线能起到的作用,期望值瞬间降低了大半。
而田禄本人,在得知山贼被全歼,连老底都被官府掀了出来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
他生怕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被查出来,牵连到自己,连日来闭门不出,惶惶不可终日,之前那点煽风点火的心思,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场由外部势力挑起、内部宵小附和的风波,就这样被戏志才举重若轻地化解。
不仅稳固了云中的局势,敲打了蠢蠢欲动的董卓,还进一步摸清了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为日后的清理埋下了伏笔。
云中的天空,似乎又重新变得清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