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张口就是否认。
“我没要，我不喜欢。”
心理医生还得学会辨谎，扶了扶眼镜，赵钧一语中的。
“八年来，除了我们固定的预约时间，您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您一直不怎么把心理治疗当回事，更何况现在是刚做完手术，您还远在瑞士。”
“养伤、调查车祸真相、堆积的公司事务，想必在您心里，哪个都比心理治疗重要吧?”
“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在手术醒来后的第三天，主动来联系我?还是线上，如此急切的方式。”
赵钧得意挑眉。
“您有事想问我，还是比较复杂的事，并且，您想要通过我的建议，去改变自己，起码是在性格方面，要不然你也不会来做心理咨询。”
裴璟没说话，只是把视线挪开。
赵钧趁热打铁。
“不过吧，您看起来也不是很诚心。”
裴璟转过头，看他一会，最后不情不愿继续讲。
“我们挑了很久，每个人都挑了自己最喜欢的模具，我挑的......是一个小兔子的。”
说完，他静静去看赵钧的反应，见他托着脸听得认真，裴璟下意识问道:
“你不觉得很幼稚吗?”
赵钧很诧异。
“这有什么幼稚的，你们当时都是小孩，再说了，喜欢是很主观的事，没有人有理由去对别人的爱好指指点点。”
裴璟又低下头。
“最后烤出来一整盘，里面只有两个小兔子饼干，每一个的耳朵都碎了，我就没吃，他们问我为什么，我就说我很讨厌吃饼干。”
“那天下午，他妈妈还给我们拿零食，我说我想吃番茄薯片，她笑着告诉我，她们家佣人的儿子也喜欢吃，所以都给他了，我吃不到。”
“我就说我不喜欢吃零食，之后也没再去过他们家。”
“直到后来，高中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妈妈之所以这么讨厌我，是因为在很久以前，齐赫他爸追过我妈，要死要活的那种。”
裴璟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
“大概是恨屋及乌吧。”
赵钧叹口气。
“那你后来为什么跟齐赫和陆鸣一他们一直保持联系?”
裴璟又摆出那副无所谓的表情。
“起码有两个朋友，我在我妈眼里才不是个怪人。”
“不过我以后也不打算跟他们做朋友了。”
赵钧点点头，他已经了解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再聊这个话题也没有必要。
看裴璟又一次把视线转移到屏幕右上角，他问了两句。
裴璟诚实回答。
“我怕平板没电。”
听他这么说，赵钧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是焦虑症，但想到裴璟之前从来没有过类似症状，他分析这应该只是一种习惯。
“平板没电?我们才聊了不到一个小时，按照您的强迫症，在开启视频通话前，您一定会把电池给充满的，除非是使用了很久的旧款，正常平板不会在一个小时不到就掉到很离谱的电量吧?”
裴璟觉得这人思维严谨，观察力惊人，并且已经把他给看透了，便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您在出车祸后的八个月里，是不是有过什么......不一样的经历。”
总不可能是在床上昏迷的八个月，那样肌肉早就萎缩了，根本不会是现在的模样，赵钧便大胆猜测了一下。
听到这话，裴璟又转回头来。
后面的半小时里，听他断断续续地讲完发生的事，赵钧的世界观一次次被打破，惊讶得连记录都忘了做。
“你是说，你在车祸后，通过第一次治疗，丢失了所有记忆，变成一个......额智力方面有些障碍的患者。”
“什么?你住进了她的家里......”
裴璟打断他，语气里带了点赌气意味。
“不是我，是一个死掉的我。”
赵钧职业病上来，立即纠正他。
“您说的这种，在临床上我们叫人格分裂症，但据我观察吧，您暂时还没有没有出现这种症状。”
裴璟又试探他。
“我们是两个人。”
赵钧有些无奈。
“在科学领域这不可能。”
裴璟没话说了。
赵钧又开始剖析他。
“你知道那些饼干是她做的吗?”
裴璟老实回答。
“知道。”
赵钧试着去理解他的想法。
“你想吃吗?”
见裴璟磨叽着不说话，赵钧自动默认他是想吃。
“既然想，为什么要让齐赫带走呢?按照我们之前的谈话，你并不是一个会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人，甚至你已经知道他并不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当朋友。”
裴璟抿抿嘴唇，扭头又看了看那边一堆零食，说话声音变小了很多。
“那天我听到她说对不起了，我不接受她的道歉。”
赵钧没听懂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追问道:
“什么道歉?”
裴璟把平板支架往下掰了掰，只露出眼睛以下的部分。
“她又骗我。”
“她说要陪我一起做手术，等病好了就一起回去，她说不会再骗我，结果没多久她就支开我，让我去找黄油，然后跟我妈商量怎么带走我。”
“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很开心，我以为她跟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把衣服叠好，一点缝隙都没留，又费劲把猫玩具从罐头窝里偷出来，结果被它发现，还挨了一爪子。”
“我们找了很多材料，我还挑了最喜欢吃的零食，我本来还以为那些饼干是她烤了我们在路上一起吃的......”
“她们只知道那是迷药，不知道我吃了之后，表面看是晕倒了，其实还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只是醒不过来而已。”
“我听到我妈跟她说的那些话了，我都听到了。”
“小时候裴珏的玉佛找不到了，最后在我房间的笔筒里发现的，我知道那是他爸妈留给他的遗物，所以就算讨厌他，我也不会去动，但是没人相信我，没人听我解释。”
“她跟他们一样，她宁愿相信别人嘴里的我。”
“我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