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扬州前,刘桂生让林如海召集八大总商,商议票盐法新政。
这就像政策说明会,虽然刘桂生不怕总商阻挠变法,但八大总商树大根深,能尽量取得谅解,减少阻力和破坏总是好的,激烈的斗争,最终都要由底层承担成本,还是要尽量保养元气。
他所谓的手段酷烈只是针对和光同尘的现状而言,实际上他一直在避免过大的动荡。
林如海先把票盐法最新文本分发给各位总商,微笑道:“此为最新票盐法总纲,纲盐虽废,但诸位数代经营,渠道网络遍布,届时领票取盐,依然能抢占先机。”
江春拿起总纲,皱着眉头看着,沉闷不语。
程梦星则问道:“价格,税率如何确定?”
林如海笑道:“国师言,盐价为民生根本,应让利于民,故只定一斤一文钱,税只两成。”
程梦星微微颔首,倒是不贵。此前进价多为二文,售价五文,价高时一斤十五六文也不罕见。
盐法改革后,即使售价减半,依然有丰厚利润。
众人拿到总纲,看完互相交头接耳,也在计算得失。
虽然都算出尚有厚利,但人就怕比较,跟以前的泼天富贵比,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和愤懑。
此时,刘桂生笑道:“如诸位无异议,可向养济院领取拍卖会入场券,三日后,养济院将面向诸位盐商举行江淮交通局和制造局股权专场拍卖。”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一方面尽量减少改革阻力,降低他们的抵触情绪,避免暗中破坏;另一方面,盐商豪富,专场拍卖会当可筹集海量资金。
当然,刘桂生也希望通过此举,让大周商业资本逐步转型为产业资本,为产业革命添柴加油。
众盐商一听,轰的一声,嗡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他们感受到刘桂生的安抚之意,对立情绪降低了一些,同时,对交通和制造的股权也颇感兴趣,都知道养济院产出皆独一无二,赚取暴利,股份证也是可传家的宝物,如此看来,倒是没亏多少。
江春听了,心中却鄙夷,小恩小惠,真金白银砸进去,买一张纸,能值多少?虽说养济院推出的水泥、马车、纺纱机皆是新巧之物,然天下能工巧匠要多少有多少,只要造出来,便有人仿造,甚至造出更好的。
只有盐业总商,朝廷认证,才是传世的铁杆庄稼。可笑程梦星、王兆麟几人皆鼠目寸光,不识妖道之诡计,可叹。
江春虽然愤愤不平,但也不敢公然出言反对,票盐法总纲算是得到总商们的认可。
三日后,江淮制造局与交通局的股权拍卖会在天香园举行,经过多轮角逐,两项百分五十的股权分别卖出三百万与五百万的高价,养济院又揽金八百万两白银。
同日,江淮朝报成立,次日就报道了票盐法改革及养济院股权拍卖事宜。扬州嗅觉敏锐的才智之士,隐隐约约感觉有一些根本的变化在发生,与他们习惯的延续几千年的生活完全不同……
此时,刘桂生已经坐上了北上的楼船。在二层前端的雀室,国师府属员正在开会。
“国师,属下已勘察京宁铁道线路,自京师月桂港出发,经塘沽,到临清,一路南下,经停徐州、扬州、苏州,直至金陵……。”
张良鹤指着摊在红木会议桌上的铁道规划图,向国师汇报。
“当然,我们打算滚动开发,首先修建京塘线,预计三个月即可完工。”
刘桂生点点头:“这只是第一条路线,今后铁道要平铺大周天下,形成密集铁路网。如今资金不缺,本座的意思,京塘作为工程试点,积累经验,修完后,将人员分散,同时开建两条线路,建成后再开建四条,以此类推,资金不尽,修建不停。”
众人惊异于国师的大格局,大气魄,听完气血激荡,心驰神往。
刘桂生本不想如此急切,不过他南巡数月,见即使在隆安新政下,天下有中兴之兆,百姓依然困苦如斯,故产业革命刻不容缓,普通百姓生活的根本改善,社会底线的提高,只有产业革命才能实现,否则最多是昙花一现而已。
刘桂生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干线铁道由总局修建,地方局负责支线修建,总局可支援一些人才。”
张良鹤点头道:“属下记住了。另外,制造局也选址完毕,临清、扬州、金陵皆设造车厂与织机制造厂。”
“嗯,选址应靠近铁道站,便于运输,另外,厂区多征些地,今后可不止车厂、织机厂,本座的意思是建成产业园区,未来制造局所有工厂归集一处。”
工厂聚集,除了有规模效应,容易配套以外,也可以给大周人对于工业伟力的一种直观感受,令他们从心底里产生震撼。
“此法甚妙,各厂唇齿相依,守望相助,相辅相成,必可兴旺发达。”张良鹤越来越兴奋,国师的手笔比他最乐观的预想还大得多,可以预见,今后格物之才将成为大周之中流砥柱。
楼船在运河行进很快,毕竟有钦差仪仗关防,其他船舶都要让路,没有拥堵的烦恼。
到了临清,刘桂生率众人下船回访各项工作推进情况。
洪良佐伤势早已痊愈,神采奕奕地带领刘桂生巡视铁道站和制造局厂区。土地已经平整,周边连接道路也已开通,部分厂房都建好了。进度着实不错。
“方家一倒,本地缙绅没人敢诈刺,何况还有广智带着调查局经常上门劝导,城狐社鼠,会门帮派也无人暗地使绊子,各项事务都顺当……。”洪良佐意气风发地说着。
刘桂生点头,提醒道:“我们虽行的是雷霆手段,却不可欺压良善,凡征用资材,雇佣人工,皆需提供合理对价,财散人聚,不可盘剥。”
“国师放心吧,咱们价格绝对公道,如今临清哪个商号不想接咱们养济院的工程,谁不知道咱们厚道?”
“以后各项目可采用招标制,在朝报发布项目招标信息,邀请有实力之商号来投标,你跟刘忠等主官共同评标,共同确定中标者……”
刘桂生随时指点,洪良佐连忙记下来,旁边的吴克鼎越来越敬佩国师之才,所谓公开招标,必可尽选良才为己所用,岂不比托亲朋好友打听更加便捷高效?
这个国师总有出人意料的高招妙手。
在临清盘桓两日,刘桂生就继续坐船北上,这天傍晚,到了通州。因天色已晚,众人也不想连夜回京,决定泊船上岸。
刘桂生带着张良鹤等人踏上码头,往通州城走去,到了南大街,见街上店铺鳞次栉比,货栈、旅店更是数不胜数,一片繁华景象。
众人寻了一家名为“聚福阁”的饭庄,见店内窗明几净,跑堂的小二也一个个清清爽爽,看着倒舒服,于是踱步入内。
由于包间都已满座,小二高高兴兴地把刘桂生等人带到大厅临窗雅座坐下,张良鹤点了几道菜,便开始喝茶闲聊。
这雅座并非封闭空间,仅用雕花隔扇区隔,因此邻座顾客聊天也能听到一些。
“……听闻南安王是在木兰马场巡查时,见一蓑衣老者倒在路边,南安王不忍,便吩咐救治,老人家也是有福气的,很快便活过来,闲谈之间,得知其子姓名,那年保定遭了灾,娃儿养不活,便托人送到宫里……,已经十余年了……。”
一个食客说完,打了个酒嗝,旁边一人问道:“老头不知国师发迹了么?”
“穷乡僻壤,年老昏聩,不知道有奇怪什么?”
有人懦懦道:“国师挣下泼天富贵,却不肯带契老爹老娘么?”
“嘘”,有人立即制止了他嘴瓢乱讲。
刘桂生身边人听到这些,肺都气炸,翟士稆起身就要过去理论,刘桂生摆手制止。
京中关于国师爹娘的消息,上次昭月曾经向他传信,他并未放在心上。这种魑魅伎俩,他不屑一顾,没想到对方越搞越来劲。
他记得原身父母在他入宫不久就去世了,这个冒牌爹不知哪里来。看不出南安郡王还懂得用软刀子杀人。
大周以孝治天下,若刘桂生被公认为拒不奉养双亲,甚至抛弃双亲的不孝子,必然身败名裂,他所推行的格物事业很可能半途而废。
不过对于对付南安王,他已经有了腹稿,寇可往,吾亦可往,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