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有一桌子的菜?明明是一桌子的萝卜!”
“姑娘稍安——有肉!有肉!”
……
因白日劳动筋骨,消耗许多,晚间,褚怡若很快入了梦乡,睡得死沉。
老木头悄无声息地进来,给她诊脉.
听着她脉息渐渐平稳,不似往日般微弱,这才略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草屋门外,云杉尽处,远远的,站着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
老木头灵气未衰,眼力自然超常,一出门,便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原是不速之客,老木头却没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微微地一沉吟。
那人走过来,身形渐渐清晰,是一位姑娘。
老木头心里有了数。
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些天暗处里的若有若无的审视,正是来自于她。
紫依前几日偶然路过这草屋,远远看见这屋的主人老木头,便感知到了他身上的翎人灵息,难免多留意了一下。
巧的是,没过多久,褚怡若便出现,来到这里落脚。
紫依原一路找来,心想这附近十村八寨,少不了还要兜兜转转,几番曲折,才能找到人,没想到就在这里碰见了,得来全不费功夫,不禁大喜过望。
她还不知褚怡若为何会专门上这儿来,只是愈发觉得这屋主人的怪异,遂在暗中观察。
几日下来,有了猜测,现下时机合适,便来求证。
老木头显然是知道暗处里那姑娘举动的,不过不露声色。
他回身借着门缝,瞥了一眼熟睡的褚怡若,轻轻地阖上房门。
屋里的丫头身中灼毒,跟在她身后的,若不是暗中保护她的人,想必就是来追杀的。
眼前的姑娘观望了这么久而没有动静,会是哪一种?
老木头不敢笃定,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她。
打量着,打量着,她腰间一枚冰玉入目。
老木头心里不禁一震。
他曾经见过那枚冰玉,他曾经常常见到那枚冰玉。
那枚冰玉的主人是这灵界里最传奇的人物,可惜她早已离去多时。
据说,后来,这枚冰玉轮到了另一个不寻常的人的手里。
“姑娘,不妨进屋喝口茶水。”
紫依跟着进了草屋。
老木头掩上木板门。
转身时,老木头的神色已经敛正,不似平日里的古怪,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
“属下尚丰,见过五姑娘。”
紫依再听到这一声“五姑娘”,神思仿佛忽然从很远的地方飞了过来,恍恍惚惚的。
可目光触及到眼前真真切切的人,又惊喜交集,拉住他的手,道:
“果然,您是尚家的人。”
她的目光逡巡着,激动之下,嗓音微微发颤:
“敢问,您原是哪个身边的?”
“回五姑娘的话,属下原来在旻公子身边听差,后来公子退身,新家主迫害太甚,我便到此处躲避。”
旻公子,便是尚旻。
当年尚家新旧掌家人交替过后,尚旻便音迹俱消了,外面人只听说他厌倦俗世,甘愿引退,其中细节鲜有人知。
这些事情发生在上一辈人都还年轻的时候,那时还没有紫依。
尚家易主激起的涟漪,同当时灵界大战掀起的大波大浪相比,实在不引人注意,自然也没有人去细究尚纥到底是怎么越过长兄尚旻,坐上尚家的家主之位的。
紫依今日能在这里遇上当事之人,也算是因缘际会。
“那想必,您知道尚旻伯伯他人在哪里——”
她大喜过望地问着,眼睛里仿佛要放出光来。
尚家奉天命而主祭祀,世代辅佐着翎族的族君,当年的尚旻同紫依的父亲同出一族,都是翎中才俊,过从甚密,情深义重。
尚旻又同瑾念、师父南乾素有交情,多年来,师父和父亲每每提及他,都是伤心不已,如今听到他的消息,紫依自然难掩兴奋。
然而尚丰听到此问,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紫依神情顿了一下,心里有不好的感觉,迟疑地问道:
“怎么……您也不知道吗?”
“公子的去向无人知晓,再者说,公子的年纪甚至远远长于现今的翎君大人,五姑娘也要看开些……”
紫依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回到正题,问道: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尚旻伯伯会突然引退?尚纥又为什么会迫害他身边的旧人?”
“五姑娘,”尚丰引着紫依在一张小木桌旁边坐下,“主公原来是定了旻公子做新的家主的。”
老木头点上一盏昏昏的油灯,将往事娓娓道来。
“当年老主公走得匆匆,只留下一封亲笔信,信上指明了传位给旻公子,只因当时灵界动乱,公子在瑾帝身边护法,老主公便将遗信连同掌家玉佩,一并托给了当时的左右掌祭,要他们等公子回来后再为其主持掌家。”
“谁知这时候,纥公子突然赶回来,秘密地杀尽了当天侍奉主公床前的人,夺过了掌家玉佩,逼着左右掌祭认他为新主。”
“两位掌祭起初不肯,同纥公子僵持着,渐渐落了下风。当时南川帝君新丧,没过几日,瑾帝又走了,旻公子痛失一双知己,又闻家中父亲故去,萧墙之变,兄弟阋墙,悲痛过后,心灰意冷,一行引退之书写下,就此消失了。”
灯烛在语声里轻轻地摇曳,忽明忽暗,发出来的光显得有些红。
“姑娘想必不知,我家旻公子并不是主公所出,此事鲜有人知,却不知纥公子从哪里知晓,待旻公子匆匆回来,拿此说事。旻公子在连连的打击下终于没了意气,这便遂了尚纥的意。”
“可怜我家公子,主公虽自始至终知道他不是亲子,却仍旧爱他识他,愿意将整个尚家都托付给他,至死都没向他提起身世。公子生来最重情义,没有遵照主公的遗愿掌家,想必往后的日子都要负愧度过。”
讲到此,尚丰不禁黯然。
坐在一边许久未作声的紫依听了,也是戚戚。
两人缄默一会儿,紫依问道:
“你说尚纥得了掌家玉佩,那先家主留下来的遗书呢?叫尚纥一并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