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尚纥得了掌家玉佩,那先家主留下来的遗书呢?叫尚纥一并毁了吗?”
尚丰回了回神,答道:“这正是尚纥迫害我等的原因所在。”
“主公病发突然,两个公子都不在身边,遗书是匆匆写下的,知道的人不多,后来大多被灭了口。”
“我兄长当时也是侍奉主公的,因为这个,全家都没能逃过尚纥的毒手,所幸尚纥追上门来时我并不在,这才躲过一劫。”
“兄长强撑着一口气,将此事告诉我,我当夜杀出了尚纥布下的重围,逃到这里来。”
“可怜我一双父母、兄长、嫂嫂,还有他们的一对儿女,尽皆断送在了尚纥手里。”
说到此处,尚丰的眼里泛起泪花,昏昏的烛火照着,颓老的脸庞更显凄然。
紫依动情地望着他,不敢想象这样的阴影笼罩着的半生,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一阵心酸。
她没想到,尚纥会做得这么狠绝。
“许多年过去,当年的旧人渐渐死散,尚纥也慢慢地掌稳了尚家,当年的遗书,也就自然没人再提起了。”
紫依沉吟片刻,沉声道:“我要找到这封遗书。”
尚丰愣了一愣,又道:“姑娘遭尚纥陷害,若想翻身,遗书想必有用。”
当初,紫依因为覃彧川悔婚的事在灵界传得沸沸扬扬,尚丰自然有所耳闻。
他清楚尚纥的为人,自然一眼便看得出这是尚纥耍弄的诡计。
“只是,当时的掌祭已经入土多年,况且尚家都在尚纥掌控当中,想要追查一封遗书,只怕十分不易。”
紫依下定了决心,道:“此事,必须有个了结,哪怕只为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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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没有边际,跟着暗息一路往西走来的芸茹却似乎已经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这里是熠族的西境,那团似乎在指引着她的黑影已经没有了踪迹,继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幽深的竹林。
皎洁的月光,灰白的天空背景板,对比之下,竹林纤叶的颜色显得很深,像染了一层墨色。
几颗星星在林子的上方寂寥地闪动。
芸茹不知道那黑影引她来这里有什么意图,手里紧握着剑,有些踯躅。
忽然间,又一股暗息穿林而过。
有人到来。
她掩好了息气,退身藏进黑魆魆的林子里,暗中跟上。
走了约一刻钟,一路上除了竹子,什么也没有,单调得像一张铺了墨水的纸。
芸茹渐渐反应过来——包裹着自己的,是一片汪洋的竹林之海。
熠族的西界竹海,素以广袤着称,白日登峰瞰之,则如见绿波滉漾,仿佛在与东界里因灵气旺盛而常青不衰的碧林相互呼应。
林子的深处,那一缕暗息化身出来的,是一身锦服的高挑男子,带着个武人装束的随侍。
芸茹一时不能分辨得出现身的是何人,只是遥遥注目。
那一主一侍闲评着月夜风光,踏着三尺宽的青石板路,漫不经心地往前走。
芸茹顺着他们前进的方向往前望去,注意到了疏影掩映中一重欲露半遮的屋宇。
她顿住了脚步,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名字让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竹海独屋,所居者谁?
多半就是熠族覃家那位避世多年的二公子,覃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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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依同尚丰说完,外边天已经黑得不见影了。她问起怡若的身体。
“怡若姑娘身上中的是灼毒,好在毒性不深,食补尚可支撑身体。她底子不差,即便不能得覃非的解药,只要注意休养,也能照常生活。”尚丰道。
紫依的眼睛望门外黑洞洞的夜色,怔怔地道:“你是说,她没有恢复灵力的可能了?”
尚丰劝道:“灵界里中了覃非灼毒的,没有哪一个是善了的,似怡若姑娘这般能留全性命的,已是万幸。况她生在君府,上面有父母兄长庇护,即便不能恢复灵力,想必余生也不会太糟糕……”
紫依停了一停,沉眉想了一会儿,道:“您说她毒性尚浅,想必是能治的?”
尚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
“熠族东界的浮望山上生有幻草,或许有用,只是山上凶险万分,又有覃非设阻,只怕不容易。”
紫依闻之,定了定心神,道:“既然有解,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才知道。”
尚丰看她心意已决,不再阻拦。
“如今总算找到了怡若,只是,若要她现在跟我回去,只怕她未必肯信我。留在这里,又怕因此引来熠族人,叫覃非探知了您的前事,反而给您招来祸患。”紫依担忧地道。
尚丰摆摆手,洒脱一笑:“姑娘放心,覃非是志在四海的人,怎屑与我这卑微之人为难?这里小得不值他一瞥,却也足以安放我的残生,不必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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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西界竹海。
艾狐玄带着随侍进去了约有半个时辰,心满意足地出来。
芸茹虽然熟知灵界诸事,但对熠族的这位深居山上的二公子却是一无所知,毕竟,覃彧山在此修道多年,外面的事是一概不问的。
据说,他是因为幼时母亲病故,积郁成疾,才到这少人之处将养。
后来,他一心专于修道之事,不再愿意回到君府,心意之决,连覃非都奈何不了,就一直留在了这里。
一个双耳不闻窗外事的君府公子的住所,华衣之人趁夜造访,会为了什么事?
这屋宇周边气氛凝重,几乎抑住了芸茹的呼吸,她的心悬着,不敢贸然靠近,只是在不远处静静观望,直到目送来人离开了,才敢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屋子在她转身的刹那亮起烛火来。
芸茹的心鼓仿佛被重重敲了一下,发出短促而沉重的一声——“咚”。
一个修长的身影被烛光投在窗纱上。
芸茹依着那一层灰灰的影子,能猜得他大约穿着宽大顺滑的袍子。
那人声音冷冷的:“站都站了那么久了,进来吧。”
那一瞬间,芸茹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