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扑在东宫朱漆门上,陆卿歌跟着小云子穿过九曲桥时,腕间银镯撞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鹅蛋脸,丹凤眼,右眼角那颗泪痣被胭脂盖得只剩淡淡一点——这张脸曾让她挨了五十大板,此刻却成了重回东宫的钥匙。
\"云公公,您确定是召我侍寝?\"她驻足抚了抚鬓边新插的茉莉,余光瞥见廊下挂着的鹦鹉,正用尖喙啄着金步摇上的珍珠。三个月前被拖出宫时,她也是从这里经过,血珠滴在青石板上,被这畜生啄得粉碎。
小云子停在雕花宫门前,袖中密信硌得掌心发疼。他望着陆卿歌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忽然想起林唤儿死那日,太子走过这廊子时,袍角也沾着这样的暖光。\"林小主去了。\"他压低声音,看见陆卿歌耳尖猛地一颤,\"太子这些日子总盯着她的画像出神,连早朝都免了。\"
\"去了?\"陆卿歌的指尖攥紧绢帕,想起上次被罚时,远远见过那女子一眼——穿月白襦裙,头发用根素簪松松挽着,竟比她精心装扮的模样更惹眼。她忽然想起坊间传言,说那女子是绝世美人,此刻却觉得可笑:\"怎么死的?莫不是得罪了哪位娘娘?\"
\"雪山救人。\"小云子推开宫门,沉香气息扑面而来。殿内烛火通明,二十四盏琉璃灯将墙壁上的《霓裳羽衣图》照得恍若活物,却照不亮坐在榻上的人影。太子杨源穿着常服,腰间却系着条茜色丝带——那是林幻城\"女儿身\"时最爱用的配色。
陆卿歌踏入殿内的瞬间,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杨源抬头时,她看见他眼底浓重的青黑,以及...那抹转瞬即逝的光亮。\"退下。\"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在她走近时,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殿下?\"陆卿歌惊得后退半步,却被他拽得踉跄着跌进怀里。杨源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眉骨,呼出的热气拂过耳际:\"唤儿...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他的指尖划过她后颈,那里有块淡青色胎记,与记忆中那人后腰的朱砂痣位置分毫不差。
陆卿歌浑身僵硬,闻着他身上混着龙涎香的酒气,忽然想起被打时的剧痛。但此刻,她望着案上堆满的奇珍异宝——南海珊瑚、西域琉璃、东海鲛人绡——指尖渐渐蜷起。林唤儿有的,她也可以有,哪怕只是个替身。
\"殿下...\"她放软声调,模仿记忆中那女子的清润嗓音,\"臣妾给您弹支曲子可好?\"杨源的手顿在她发间,她趁机摸出簪子,那是今早特意选的,与画像上林幻城的\"遗物\"一模一样。烛光下,簪头珍珠轻轻晃出涟漪,像极了太子眼中倒映的、永远无法触及的月光。
殿外,小云子望着天上被云层遮住的月亮,听见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他摸出腰间新赏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地牢里的冰蚕——原来有些人活着,不过是为了填补别人心里的空洞,就像这东宫的夜,总要有人化作烛火,才能照亮那些见不得光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