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暖阳透过雕花窗棂,在陈如玥的湘妃竹榻上织出菱形光斑。她握着绣绷的手忽然顿住,丝线在\"并蒂莲\"的花瓣间打了个结——自昨夜一别,这已是她第三次绣错纹样。\"阿桃,你确定他巳时初刻就到了前院?\"绣针穿过缎面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刻意压轻的尾音。
\"可不是嘛,将军夫妇正打趣呢。\"小丫鬟捧着鎏金手炉进来,铜炉上\"长毋相忘\"的铭文被火光映得发烫,\"姑爷今儿带了两匣子波斯进贡的玫瑰膏,还有...嘘——\"话音未落,廊下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靴底蹭过青石板的轻响,混着腰间玉佩撞击的叮咚。
陈如玥猛地坐直,发间珊瑚珠钗擦过屏风,在《璇玑图》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她瞥见镜中自己泛红的耳尖,赶紧用绣绷遮住发烫的脸颊——今早特意选的月白蹙金裙,此刻却像着了火,连腰间新系的鲛绡带都在微微发颤。
前院,\"贤婿啊,今日又给玥儿带了什么宝贝?\"陈将军的笑声透过窗纸传来,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欣慰,\"是醉仙居的糖蒸酥酪,还是云锦阁新到的蜀锦?\"
\"父亲又打趣他。\"陈夫人的声音里含着笑,\"昨儿才送了南海珍珠,今日再送可要堆成山了。\"
林幻城的回答混着茶香飘来:\"岳丈岳母见笑了,不过是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
此刻陈如玥想起昨夜他替自己簪花时,指尖也是这样的轻颤。绣绷上的并蒂莲忽然洇开块水痕,她这才惊觉自己竟在发呆时咬碎了唇上的胭脂。
\"小姐莫不是在想姑爷?\"杏子忽然从博古架后探出头,手里挥着块帕子,\"瞧这帕子都绞成麻花了,哪像平时舞刀弄枪的千金小姐?\"
\"贫嘴!\"陈如玥抓起软枕砸过去,却在听见阿桃通传时,瞬间绷直脊背。鎏金香炉飘出最后一缕沉水香,她看见门框里映出的人影——月白襕衫,墨发束着她送的青玉簪,袖口还沾着半片未褪的柳絮。
\"见过小姐。\"林幻城的揖礼刚行到一半,就被她发间晃动的珍珠步摇晃了眼。那是三日前他从江南寻来的,说\"配玥儿的笑最合适\",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像落在春水上的蝴蝶。
陈如玥望着他腰间新挂的双鱼玉佩——那是她用碎玉重新磨制的,刻着\"生死契阔\"四字。指尖忽然触到袖中准备好的香囊,里头装着他上次受伤时撕下的衣角,混着晒干的茉莉花瓣。\"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晚?\"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她慌忙低头整理绣绷,却把并蒂莲的叶子绣成了五瓣。
\"路上遇着卖糖画的...\"林幻城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展开时露出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想着你小时候总说要骑凤凰上青天...\"话音未落,就见她耳尖红得要滴血,连杏子都在旁偷笑。
雕花窗外,柳絮正纷纷扬扬地落。陈如玥看着他指尖沾着的糖霜,忽然想起十岁那年,他翻墙给她送糖葫芦,也是这样沾了一手甜。绣绷终于在膝头放稳,这回的并蒂莲开得格外娇艳,花瓣间还停着只用金线绣的小蝴蝶——就像此刻,停在她心头的,那声轻轻的、带着笑意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