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枯叶掠过钟粹宫檐角,铜鹤炉里飘出的沉水香混着一丝焦味。
玄色明黄翟纹帷帐被掀起时,楚半梦正倚着鎏金博古架拨弄翡翠串珠,指尖在青鸾衔枝纹的袖口下若隐若现。
殿门吱呀作响的瞬间,楚半梦察觉出一道冷厉的目光。
抬眼望过去,只见萧逸之穿着簇新的石青江牙海水纹常服立在门前,墨色长发用鎏金衔珠冠束起,眉峰如刀刻般冷硬。
他今日未戴东珠朝珠,腰间只悬着块羊脂玉,玉带扣上的蟠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他动怒时的惯常装扮。
还没让下人们通传,可见是生气了。楚半梦装作没看见,笑着道:“皇上您怎么来了,您来的正好,正好看看嫔妾看的这个珠子,可好看?”
楚半梦歪着头,手里的珠子的叮铃铃的响的清脆。
“爱妃今日可曾听说什么了么?”萧逸之缓步走近,靴底踏在金砖上的声响像重锤敲在人心上。
他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极紧,眼底翻涌的暗潮比未央湖的冰水更冷,右手却虚虚笼在袖口,楚半梦瞥见他拇指正碾着翡翠扳指,那是他隐忍情绪的小动作。
“臣妾并未出钟粹宫半步,不过是叫来太医看了看身子,没听说什么啊!。”楚半梦垂眸替他斟茶,青瓷盖碗碰撞时发出清响,“皇上可是听说了什么?要来兴师问罪?”
楚半梦指尖抚过茶盏边缘的缠枝莲纹,袖口露出的腕间玉镯泛着温润光泽,与殿内凝滞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萧逸之忽然伸手扣住她下巴,指腹摩挲过她耳垂上的珍珠坠子,那是三日前他亲赐的东珠。
“今日热闹的很,大皇子发热,大公主差点被误以为是发了天花,皇后那哭的哭天抢地,”他的拇指碾过她下唇,力道大得近乎惩罚,“你说,这会不会是旁人的手在做怪?”
楚半梦不躲不闪,任由他捏着下巴抬起头,眼尾微挑时露出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看见萧逸之眉心的红痣在烛火下微微发颤,那是他动怒的样子,那心声已经传来,是动了杀心了!
果然这男人对孩子还是上心的。
“皇上,臣妾也是为了您,百毒之虫死而不僵,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忽然伸手替他整理衣襟,指尖划过他腰间羊脂玉,“您若不狠心,打草惊了蛇,那下次恐怕倒下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萧逸之瞳孔骤缩,扣在她下巴上的手猛地收紧,却在看在楚半梦手里东西的时候,猛的又骤然松开。
“这是什么?”萧逸之皱眉。
“皇上难道不认识了么?”楚半梦反问道:“这可是嫔妾好不容易从贤贵妃那拿出来的呢!”
“这是西南王府的令牌!怎么会在贤贵妃那?又怎么会出现在你这?”
“芷兰!”
“贤贵妃身边的那个丫头?”
“对!”楚半梦淡淡一笑,
“嫔妾是让贤贵妃身边的芷兰偷偷拿出来的,交换条件就是保住芷兰的一条命!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贤贵妃那,那嫔妾就不知道了,还得皇上去查了。”
“不过,贤贵妃早些日子就被诊断不能生了,之后可就……”
楚半梦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让他自己去猜吧!
萧逸之握紧了拳头,“那你也不该冲孩子下手!”
这是他的底线!
楚半梦自然是明白,索性直言道:“大皇子是装的,大公主那……和嫔妾可没关系,恐怕是皇后也想帮一下忙吧!”
萧逸之忽然冷笑一声,“这话你倒是敢说!知不知道是杀头的罪过!”
楚半梦软下来性子,轻声软语道:“嫔妾只知道不能瞒着皇上!在自己夫君面前要有什么说什么,嫔妾想让您快乐、舒心。”
“快乐?舒心?”萧逸之嘟囔着看着楚半梦,“你可知道什么是让朕快乐的,什么是让朕舒心的?”
“就是嫔妾能看见您的眼睛中的光,而不是愁云,”楚半梦一副十分心疼的样子,道:“您太累了,嫔妾看着都心疼,以前嫔妾多懒,以为给您做点好吃的就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您会吃不了……”
楚半梦故意又提了一遍,低着头道:“嫔妾就只能这么帮忙了,毕竟……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萧逸之甩袖坐在紫檀木椅上,指节敲了敲案上的《贞观政要》:“以后别看这没用的,多看点佛经之书!”
他的语气仍是冷硬,却多了几分莫测的意味,“您很聪明,但是……别让朕再担心你!这后宫……可不是耍小聪明的地方!”
“嫔妾不是有皇上保护么?嫔妾相信皇上,肯定能护得住我们母女俩。”
楚半梦笑着,垂眸福身,殊不知袖中攥着的帕子早已被冷汗浸透,面上却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浅笑。
萧逸之起身就走,腰间羊脂玉在廊下宫灯映照下晃出温润的光,恰似他方才眼底稍纵即逝的动摇。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扑在窗纸上,她忽然想起方才他指尖碾过她耳垂时,那抹极轻极淡的颤抖。
楚半梦长舒了一口气,这个男人疑心甚重!
而且有的时候,他的心思,自己好像也听不到那么全面了!若是他有心隐藏,自己倒是……
楚半梦用手拂过桌上的珠子,这才贤贵妃应该是翻不了身了!
想要自己的孩子?想要自己的命?哼!先保住你自己的吧!
楚半梦喊来忘忧草,“去看看雪贵人身子怎么样了,再把这事告诉她一声,她的仇,我帮她报了!”
“是!”忘忧草行了一礼,准备亲自出门。
“等等,这小事还是让五味子去吧,我要让你去干另外一件事,”楚半梦开口,喊回来了忘忧草,“这样,你去找……”
忘忧草听完大吃一惊,害怕的道:“主子,这要是弄大了,恐怕不好吧!”
“怕什么,水混了才好摸鱼呢!咱们也更安全,”楚半梦胸有成竹的道:“你就照我说的做就成了!”
“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