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佛堂,立马炸开了花。
本来满面红光的江老太太,老脸赫然大变,身子顿时摇摇欲坠。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断掉的佛头,大寿之日,发生这样的情况,谁受得住,不觉失声叫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韩老太太眸色深深,也听出了话中的隐射之意,转头,目光锐利扫视一圈,想知道谁在暗中搞鬼。
但众人都在惊乱,一时竟看不出所以然。
但她确定:这是人祸。
国公夫人忙扶住江老太太,急声问那高僧:
“请问明觉大师,此话何意?”
高僧来自青龙寺,法号:明觉,四十来岁,生得白净,慈眉善目,很有佛佗像。
他身披袈裟,拨着佛珠,念了几句佛经,又无比虔诚地叩了几个头。
站起来时,他目光如刀,在众人脸上划过,最后停留在国公夫人身上,一脸严肃地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刚刚掐指算过,今日在座,有一谢姓女子。此女自出生便命带煞气,所到之处,必家宅难宁,连佛祖的头像都被她克得断头,其命格之凶悍,见所未见。”
国公夫人一脸震惊,立刻颤声问:“此话当真?”
明觉大师严肃颔首:“当真,今日,佛像庇佑众生,断头但为示警。若不尽快驱邪避祸,只怕老夫人福寿难全。
国公夫人面色一骇,连忙再问:“谢氏女子?今日倒是有谢氏官眷来拜寿,不知大师所指是何人?”
因为这两句话,在场众人纷纷避开了谢兰台和谢云岚。
都怕被克死。
谢兰台面色深深。
而谢云岚则眸光沉沉。
陆氏就守在女儿身边,急得想要说什么,谢云岚拉了拉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明觉大师掐指又一算,正色道:“此人姓谢,名兰台,命中犯煞,自小生来就冲撞祖上,身负血光之灾,是为大不祥之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就落到了谢兰台身上。
胆小的更是往边上避了又避,面色瞬间惨白。
萧千千身处贵女中央,看着这场闹剧,内心大乐:
想不到,国公府的佛像竟会因为谢兰台而断裂。
这事玩得真是够大的啊!
搞不好是会死人的。
萧首辅身份尊贵,他不能轻易到各大臣子府上参加宴会,所以,今日,他只遣了养女过来。
在一众女眷当中,萧千千虽是晚辈,可身份是无比尊贵的。
听得这话,她立刻脆生生叫了起来:
“既然如此,国公夫人,还不速速将此女轰出去。太后所赐佛像,是何其珍贵,如今无端受损,若是连累国公府气运受损,那可不是一个小小祭酒府赔得起的。”
关乎一个家族的气运,这绝非小事。
国公府花了几代人的牺牲,才换来了如今的地位,谁敢拿这事开玩笑?
国公夫人都顾不上询问老太太,直接厉喝了一声:“来人啊,立刻把谢兰台轰出国公府。”
“是。”
立刻有婆子跑了上去。
谢云岚暗暗咬唇,偷着乐:
爽!
痛快啊!
酣畅淋漓啊!
今日,谢兰台这脸可谓丢大了。
而韩家得罪了国公府,这辈子休想再有出头之日。
可光这样,远远不够。
陆氏也在,看到这个变数,又惊又愕。
她转头看女儿神情有异,隐约明白了什么,立刻上前阻止,婉转陈述道:
“且慢,国公夫人,实在抱歉,家中五女确有克亲之说,但这些年由老夫人养着,身上戾气已散,这事应该与她无关,还请国公夫人明察秋毫。”
为什么没有落井下石?
不能让外人觉得是他们谢家人很盼望谢兰台出事。
维护她,既得营造好她这个谢夫人在外的良好形象,更是为了撇清干系。
“对啊……我家祖母教养五妹妹多年,日日以佛法净其心魂,如今是绝无可能……”
谢云岚明白母亲的意思,配合默契,也上前维护。
可不等她说完,那明觉大师却高声叫了起来: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我佛慈悲,自不会冤枉无辜,然因果不虚,缘法难为。贫僧所言皆依佛法与天机。谢兰台命格刚硬,佛像断头,足证其心魂并未被佛法渡化。
“贫僧以为,若依佛法,当施以鞭刑,驱邪避凶,方能保一方安宁。诸位切勿心软,否则灾祸将至,悔之晚矣。”
这高僧当值壮年,声音如雷,如此一喝,众女眷皆心惊胆寒。
陆氏双手合十,立刻正色接话道:
“明觉大师的话,信女自是信的。谢氏五女,本不该出现在今日寿宴,毁了老夫人的福寿,给国公府添堵了,只是,她只是弱女子,怎受得了鞭刑?就罚她去水月庵抄经礼佛一年如何?”
高僧冷脸:“不行,今日不鞭,邪祟不消,在座所有贵人都会家宅不宁。”
太可怕了。
他直接把严重性升华到了所有家族身上。
这是要让所贵眷都要同意当众鞭刑。
谢兰台听着心头冷笑:
大乾朝,佛入人心,世间善男信女皆信佛法,是以僧人的地位,水涨船高。
而玉京的高僧,更是见过皇上和太后的,他们的话更具有权威性。
让一个大师来揭发她灾星之名,陆氏再跳出来加以否认,实则是要把她逼进绝路。
这一招,用得实在是狠。
国公夫人为难极了。
她看向自己的婆母,虽然这个谢兰台是谢家五女,但刚刚她得知这五女已嫁与商贾韩家,而这韩家的老夫人却又是婆母的闺中老友。
在国公府,江老太太很有威望:
她救太后一事,福佑了国公府,如今遇上这种事,自得问过江老太太。
“母亲,您看……这事,当如何处理?”
国公夫人望了一眼婆母身边那位不起眼的韩老太太:“若会累及世家不宁,这驱邪一事,是否应该做一做?若不驱尽邪祟,与韩老夫人家怕也有灾祸!”
不等江老夫人说话,有人跳了出来,高声道:“表姨,此事绝不能有商量的余地,累及众世家。这不是小事,驱了邪,与谢五姑娘也是好事,还请高僧代为行刑。”
是谁在附和?
舒禾的母亲舒夫人。
她恨极了谢兰台,怨她介入,毁了舒家和杨家的好婚事。
如今看到有人故意为难这个小庶女,自然得趁火打劫助力一把。
不少胆小的贵妇也加入了请求之列:“江老夫人,今日事态严重,出于家族安宁考虑,理应按着高僧的要求进行驱邪避祟。”
也有不认可的:“你们在胡说什么?太荒唐了,谢家姐姐什么都没做,就因为佛像断头,就要往她身上泼脏水,这是何其过分。”
是庄楚楚。
她大叫着,护到了谢兰台跟前,指着那高僧就破口大骂:
“老和尚,所谓的兰摧玉折,台倾梁断,全是你信口拈来,是你的主观说法,又不是天生异象。装神弄鬼的,你为难一个小女子,丢不丢脸?”
这脾气实在是刚。
谢兰台惊讶,这位长公主府的表小姐竟会如此维护自己?
明觉大师面色如常,捏着佛珠,振振有词道:
“阿弥陀佛,贫僧乃方外之人,与任何人都没有恩怨,一切皆是根据眼下情况推演出来的,绝无私心针对。这位女施主,怎么如此诋毁贫僧?”
“呸。我的话就是诋毁,你的话就不能是诋毁吗?大家不要信他……什么得道高僧,肯定是被人买通了在伤天害理。江奶奶,这光头根本不是好人。”
庄楚楚又骂了一句。
江老太太一直静静听着,暗暗打量着。
她瞄了一眼庄楚楚,又看了一眼韩姐姐,再看看群情激奋的世家夫人和贵女,确定这是有人故意在针对谢兰台。
正是这个时候,门外头,人群蹿动,竟是小北王带着一众男宾走了进来。
“听说这里出了怪事,萧某倒想来看看,青天白日的,到底是谁在使些阴私手段,破坏国公老夫人的寿宴。”
声音暗哑,带着威压。
江老太太头疼之极:
谢兰台可是小北王的新妇,若在国公府挨了鞭子,小北王只怕会把国公府给拆了。
她刚想请小北王主持大局,把真相查出来,一直沉默的谢兰台,终于开了口:
“明觉大师,您觉得,佛像断头就是大凶,小女子却以为,您这是在胡编乱造!”
却被明觉大师喝断:
“大胆妖孽,还敢口出狂言?
“国公夫人,今日这顿鞭刑若不实施,来日贵府福泽断绝,可莫要再来请贫僧,贫僧言尽于此。今日之宴,恕贫僧再难主持……告辞……”
明觉大师沉声一叱,宽袖一挥,就欲离开。
谢兰台璀然一笑,拦了去路,而目光凉凉,声线清脆,高声叫道:
“大师在京城众贵人面前如此污蔑一个小女子,还不能容小女子说上几句了?如此急切地想逃之夭夭,是不是怕小女拆穿了您的伪慈伪善,让你露出丑陋嘴脸?”
这一句反将,令明觉大师面色一沉,又转过了身子:
“贫僧据实而言,问心无愧。”
声音是何等的凛然。
“那就听听小女子所言如何?”
谢兰台忽走向佛台,托起那个玉佛头像,细细观察,唇角一勾,果然如她所想的这般。
于是,她转头问了一句:
“大师可知这尊五彩玉佛为什么在阳光底下会闪闪发光?”
竟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